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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先生
喻灵失踪了。据拍卖行的工作人员讲,最近两天都没有看到他们的老板来上班。而警方也并没有发现喻灵的出境记录。
龙华闽对沈跃说道:“喻灵的声音特别,这就让她更便于化装,所以,现在最可能的情况有两种:一是她早就以男性的身份办理了另外的身份证和护照,可能在两天前就用那本护照出境了;二是她依然在大陆,却以男性的身份隐藏了起来,也许她还在本地,也可能去了外地。”
沈跃点头道:“是的。特别是如今高级塑胶面具的存在,再加上她拥有非常逼真的男性声音,这就让我们很难在人群中将她分辨出来。所以,目前最好的方式就只有心理分析和心理预测了。”
龙华闽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所以,接下来还是得请你帮我们把这个人找出来。小沈,辛苦啦。”
沈跃怔了一下,苦笑着说道:“接下来我要去一趟香港,不过在去香港之前我必须先去见一个人。”
龙华闽问道:“朱翰林?”
沈跃点头,道:“是的。”
龙华闽道:“我和你一起去,这样的话他不想见你都不行。”
沈跃没有反对。从昨天朱翰林的表现来看,这个人知情不报甚至有意包庇的可能性极大。不过在获得确凿的证据之前,还是稳妥一些为好。
朱翰林目前住在省文物局的一栋小洋房里面,他和喻灵离婚后就一直独居在这里,家里请了一位保姆,龙华闽和沈跃去的时候就是保姆来开的门。龙华闽问道:“朱老在家吗?”
刚才龙华闽已经出示了警官证,保姆有些紧张,点头道:“在的。我这就去叫他。”
保姆三十多岁的模样,相貌普通,沈跃注意到了她的手和颈部,基本上排除了她是谢先生的可能。女性的颈部和手是无法隐瞒她们的年龄的,特别是手。眼前这个女人的手掌有些粗糙,手背却相对比较细腻光滑。
朱翰林从楼上下来了,他看到沈跃的时候皱了一下眉,以一种不欢迎的语气说道:“你来干什么?”
龙华闽朝他伸出手去:“朱老,我是省刑警总队队长龙华闽,我和沈博士专程来拜访您,还是因为那个案子的事情。”
朱翰林的神态缓和了些,指了指沙发:“坐吧。”随即转身去对保姆说道:“小刘,泡茶。”
保姆端了两杯茶过来,一杯放到龙华闽面前,当她正要将另一杯放到沈跃面前的时候,沈跃急忙起身伸出手去接,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沈跃的手忽然抖动了一下,滚烫的开水一下子就洒落到了保姆的手上,保姆瞬间发出了痛苦的声音:“哎呀!”
沈跃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朱翰林再次皱眉,不过没有说什么。沈跃坐回到沙发上,直接对朱翰林说道:“朱老,喻灵就是谢先生,这件事情其实您早就知道……哦,或者说是早就开始怀疑……不对,应该是那天在我讲述案情之后就开始怀疑了。其实您那天不是在朝我发脾气,而是无法接受那样沉重的事实,所以,您是在生您自己的气,是这样吧?”
朱翰林的身体猛地一个激灵,却紧闭着嘴唇没有回答沈跃刚才的话。沈跃依然在看着他,缓缓道:“其实你早就知道喻灵在干某些违法的事情,但是你没想到她的性质会这么严重。也许你们两人的离婚也是这个原因?”
朱翰林惊骇地看着沈跃。旁边的龙华闽说道:“朱老,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就应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以前你知情不报我们能够理解,毕竟夫妻情深,还要考虑孩子的感受,但你不应该一错再错,法律既是公正的,也是无情的,为了你自己,为了你女儿的未来,你现在应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讲出来。你说是不是?”
朱翰林依然不说话。这时候沈跃似乎已经明白了,叹息着说道:“我知道了,您担心自己的女儿也已经陷进去了。不过朱老,其实在这件事情上您也是有责任的,是您多年前的没有坚持才使得事情最终到了这一步,所以现在您不能继续错下去了,这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使事情朝着更加严重的方向发展。您当然可以什么都不说,不过我们最终也一样会揭开所有事情的真相,但结果却肯定是不一样的,无论是对您,还是对您的女儿。”
刚才,龙华闽已经将“您”这个尊称改成了“你”,因为他是警察,他的话语中除了劝告还有警告;而沈跃却依然保持着对他最起码的尊重,因为沈跃是心理学家,他是真的不希望眼前的这位老人一错再错。他的话语中只有真诚,同时也带着心理暗示。
朱翰林叹息了一声,终于开口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们一切。”
朱翰林和喻灵在大学时是恋人,后来一起分到了省文物局。朱翰林的性格虽然张扬,但骨子里却非常传统,而喻灵出身军人家庭,虽然母亲是一位学者,但她受父亲的影响较多,性格强硬甚至有些叛逆。然而就是这样的两个年轻人走到了一起,而且感情炙热而深厚。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了父亲的朱翰林慢慢舍弃了张扬的性格,醉心于学术,而成了母亲的喻灵却越来越愤青。
那是“文革”之后改革开放刚刚开始的时代,百废待兴,可是由于法律及各种制度的严重滞后,各行各业在改革的同时也出现了大量的问题,国家文物的管理也是如此,各种乱象很快就显露了出来,甚至有人私下用国家文物送礼,或是为了争取项目,或是为了谋求更高的职位。当时的喻灵年轻,性格直爽,曾不止一次当面叱责领导,因此她在单位成了极不受欢迎的人,长期被打压。
虽然如此,朱翰林依然爱她,因为他的心里同样愤怒,只不过不敢像喻灵那样站出来而已。
后来,喻灵被安排去了文物局的仓库,负责修补那些破损的文物。虽然明明知道这是打击报复,但喻灵还是服从了这样的安排。不是她不想反抗,而是她从内心深处热爱这份工作。她每天回家的时候都是一脸的疲惫,而且脾气越来越糟糕。但朱翰林依然是爱她的,他对喻灵说:你和孩子是我的全部。
有一天,喻灵忽然对朱翰林说她要辞职。
那天,喻灵像往常一样从仓库回家,朱翰林发现她的脸色很不正常,眼圈也是红的,急忙端去一杯热茶关心地问她是怎么了,这时候喻灵哭了,像孩子似的“哇哇”大哭起来。当时已经上小学的女儿被吓坏了,也在一旁大声哭了起来。
朱翰林好不容易才将母女俩安抚了下来,他低声问妻子:“今天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喻灵忽然冒出了一句话来:“我要辞职!”
朱翰林吓了一跳。他知道,妻子是从内心深处热爱这个专业的,更准确地讲,她热爱的是这个国家几千年的文化。此时她忽然要辞职,必定有非常特别的原因。朱翰林问道:“为什么呀?”
喻灵又开始流泪,哭泣着问道:“你知道我在仓库修补文物的这几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朱翰林温言道:“我知道你很辛苦,心里也苦,但是没办法啊,谁让你以前的性格那么直呢?上面的人要打压你,你父母已经退休,他们也说不上话,我就更不行了……”
喻灵哭泣着打断了他的话:“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去那地方看过。我知道,你是不忍在那样的地方看到我,可是你一点都不知道这几年我在那里都看到了些什么。呜呜……”
朱翰林心里一紧,耸然动容:“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喻灵道:“全是破损的文物,全是近代被人为破坏的文物!那么多好东西,那么多承载着数百上千年中国文化的文物,都在那些人手上成了废品!你不知道这几年来我在那里痛哭过多少次,有时候我一边修补一边流泪……”
朱翰林顿时明白了,安慰她道:“十年浩劫,破坏的文物是很多,整个国家都遭受了巨大的灾难,不过现在好了,而且我相信今后会更好的。”
喻灵摇头,决绝地道:“我已经想好了,我要辞职,我要尽我最大的努力将那些好东西保存下来,否则的话我就对不起我们的子孙后代。”
朱翰林知道她,懂得她,问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会全力支持你,你想怎么做?”
喻灵回答道:“我想开一家拍卖行。既然国家相关的部门管理不好那些东西,那就让喜欢它们的人去保管吧。”
朱翰林目瞪口呆,隐隐觉得她这个想法有些不对劲,但是一时间又想不出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二天喻灵就辞职了。朱翰林也专程去了一趟喻灵曾经工作的那间仓库。里面破损的文物确实让人触目惊心。朱翰林叹息了一声,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妻子为什么会那么痛苦了。
朱翰林和喻灵都是文物鉴赏专家,捡漏对他们来讲并不是难事,而且那个年代的漏本来就不少。朱翰林拿出一笔钱来交给妻子。不多久,一家新的拍卖行就诞生了。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喻灵的拍卖行越来越红火,女儿一天天长大,后来去了美国留学,大学毕业后被喻灵安排去了香港,因为喻灵多年前就在那边注册了一家拍卖行。这些年来喻灵一直在外面忙,回家的时候很少,女儿长大后就去了国外,朱翰林经常去往野外考古,虽然在他人的眼里,这个家庭早已名存实亡,但在朱翰林心中,自己的这个家庭却是牢不可破的,因为他一直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妻子,还有远在他乡的女儿。
然而让朱翰林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女儿大学毕业后不久,喻灵忽然向朱翰林提出了离婚的请求。她要求离婚的原因很简单:这个家庭早已名存实亡,而且她在外边早已有了别的男人。
朱翰林当然不会相信。可是喻灵的态度却是非常决绝,她将一沓照片放到了朱翰林的面前,朱翰林看了差点晕厥过去:那些照片上都是妻子与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亲热的镜头。搂抱、接吻,甚至赤裸相拥……
他没有撒谎,可是……沈跃忽然明白了,是那天他口中多次出现的“谢先生”这个名字让朱翰林瞬间明白了一切:当时喻灵辞职的根本原因和目的;那些年她为何很少回家;为何将女儿安置在香港的拍卖行;还有离婚。喻灵是个罪犯,这些年她一直在犯罪,甚至将女儿也安插了进去,却偏偏撇开了他。这究竟是爱,还是不信任?很显然,那一刻朱翰林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以致情绪差点不能自控。
而真正的明白人却是方庆丰,也许他和朱翰林都在同一时刻想到了谢先生是谁。很显然,方庆丰和朱翰林,他们不但知道喻灵可以发出特殊的声音,而且知道“谢先生”这个化名的来历,唯有那位叫刘文好的画家懵懂不知,不知所以。
沈跃看着眼前的这位考古学家,轻轻叹息了一声,问道:“‘谢先生’这个化名喻灵曾经什么时候用过?”
朱翰林回答道:“上大学的时候她演过一出话剧,反串了里面一个叫‘谢先笙’的人物,是杜月笙的那个笙字。”
沈跃点头,道:“所以,那天我在讲述这起案件的时候你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位谢先生很可能就是你的妻子?”
朱翰林点头。此时他已经冷静了许多,不过双手依然在颤抖。沈跃又问道:“你妻子是在什么时候认识张东水的,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这时候坐在旁边的龙华闽也是神色一动。朱翰林茫然地看着他,问道:“张东水是谁?”
在来这里之前沈跃给张东水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当时偶然接触到的那位考古学家是不是一个女人,是不是叫喻灵,张东水的回答证实了沈跃的这个推论。不过现在看来,朱翰林确实不知道那件事情。很显然,喻灵和张东水认识的时间最可能是在她辞职之前,不,不一定,说不定喻灵本人就是一位制假的高手,数年在那间仓库里修补文物的经历足以让她具备那样的能力,也许是后来喻灵发现自己造假风险太大,于是才有了张东水后来可悲的命运。
沈跃想了想,又问道:“其实你和方庆丰、刘文好早就熟悉,那么,他们知道喻灵是谢先生吗?”
朱翰林摇头道:“他们不可能知道。喻灵工作后就再也没有向任何人展示过她的男声了。”
“你是故意让那杯茶水洒落到那保姆手上的吧?”从朱翰林的家里出来,龙华闽问沈跃。
沈跃点头:“当时我就想,万一那个保姆是喻灵装扮的呢?结果证明不是。她手上的皮肤是真实的,我注意到了,她的手背被滚烫的茶水烫红了。”
龙华闽心想:这个家伙……难怪他出来的时候再三向那个保姆道歉。龙华闽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香港?你和如心一起去吗?”
沈跃点头,道:“今天下午。现在我需要一份喻灵拍卖行全部工作人员的名单,一个人都不能漏掉,接下来我会派侯小君一一去排除那里存在着喻灵的可能,特别是其中的男性。龙警官,这件事情希望你们警方能够全力配合。”
是有那样的可能。龙华闽点头,道:“这是理所应当的。可是侯小君目前的能力……”
沈跃道:“她没问题的!”
与龙华闽分手后沈跃回了一趟康德28号,将侯小君、匡无为和彭庄都叫了来,吩咐道:“这次的事情你们三个人去做,曾英杰主要负责与警方联络。小君具体负责,无为和彭庄协助,特别是无为,你要将小君提问的过程全程录像,在录像过程中要特别注意捕捉被问话人的面部表情。”
彭庄问道:“那我干什么呢?”
匡无为道:“你做后勤服务,帮我拿器材什么的。”
彭庄朝他瞪眼,侯小君差点忍不住笑。沈跃笑道:“彭庄主要是负责对周围环境的观察,特别要注意名单上是否有遗漏的人,比如勤杂工什么的,到时候会有警方的人员配合你,一旦发现有异常情况就马上告诉他们。”
事情交代完毕后,沈跃看了下时间,拿起电话准备拨打,想了想却又放下了。他去对康如心说道:“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我要顺路去拜访一个人。”
康如心问道:“来得及吗?”
沈跃点头:“我就去问他一句话。”
康如心着急地道:“我都还没有收拾好呢。一句话的事情打个电话不就得了?”
沈跃摇头道:“不可以,那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人。别收拾了,这次去香港的时间很短,也许最迟明天就回来了。什么都别给我带,一把牙刷就行。”
随后沈跃通知曾英杰,让他马上去开车。在车上的时候,沈跃对康如心道:“其实这次你可以不去香港的,主要是我希望你能够见证这次调查的全过程。蝴蝶效应……呵呵!如心,你说是不是越来越有趣了?”
康如心笑着点头,道:“不知道接下来还会牵扯出什么样的案件来……”
沈跃道:“这也正是我最感兴趣的地方。我们总是对未知充满好奇,有时候未知也让人感到恐惧,这就是探索的魅力所在。”
曾英杰将车开进了一个小区,方庆丰就住在这个小区里面。沈跃发现里面的树木大多比较粗壮,问曾英杰道:“这个小区开发得比较早吧?”
曾英杰回答道:“十多年了吧。那时候的房价便宜,这里面的别墅价值不到一百万。不过当时的物价低,买得起这里别墅的人也很了不起。”
沈跃感叹着说道:“知识就是财富啊,像方老、朱老那样的人,赚钱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最让人敬佩的是他们并没有因此沉溺其中,而是依然醉心学术。谁说当代没有了大家?其实他们就是大家啊。”
曾英杰将车停靠在一栋中式小别墅外面,沈跃吩咐康如心和曾英杰在车上等他,随后就一个人去敲门。门打开了,眼前是一位老太太,满头白发,极有气质,她应该就是方庆丰的老伴。沈跃微微躬身道:“我叫沈跃,想见方老一面。”
老太太笑道:“他说了,你今天就会来的。你等着,我这就去叫他。”话音未落,沈跃就看到方庆丰出现在楼梯口处,满脸笑容看着他道:“小沈,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来了。请进来坐吧。”
沈跃恭敬地道:“方老,我就不坐了。我来就是想问您一件事情……”话未说完就听方庆丰说道:“多年前我独自去郊外踏青,听到不远处有位女子在唱《刘海砍樵》,她一人唱两角,甚是有趣。数年后我与朱老相识,这才知道那位女子是他的夫人,只不过他的这位夫人早就记不得我了。”
一个印象深刻,一个只是萍水相逢,记忆的程度当然完全不一样。沈跃朝着方庆丰鞠了一躬,恭敬地道:“谢谢方老解开了我心中最后的这个疑问。如今喻灵已经躲了起来,估计一时很难让她伏法归案,还请方老再指点一二。”
方庆丰摇头道:“那天听了你对案情的讲述,我一下子就想到可能是她,但我不敢妄加揣测,后来想到案情重大,这才向你提醒一二。破案的事情我不懂,实在不能再帮你什么。小沈,今后有空的话经常来坐坐,你是一个让人喜欢的年轻人。”
这是一位让人发自内心去尊敬的老人,像这样的老人有如圣贤。沈跃再次朝他鞠了一躬,真挚地道:“我一定经常来。谢谢您。”
香港警方的人已经在机场等候,沈跃问道:“找到她了吗?”
香港警方的人点头道:“找到了。按照你的要求,我们让她在办公室里等候,拍卖行的工作人员我们都一一检查过,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香港回归后,两地警方的配合一直比较良好,一个国家的概念在这一点上体现得非常充分。沈跃点了点头:“那我们直接去那里吧。各位辛苦了,谢谢你们。”
这次沈跃到香港来就是为了见朱翰林和喻灵的女儿朱丹丹,其实沈跃心里非常明白:喻灵策划这起犯罪案件已经二十年了,对罪行暴露后的情况应该做过多次预演,所以想要抓住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然,排除某些可能也是必须的。
喻灵在香港的这家拍卖行比内地的那一家规模还要大,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支撑起这样一家公司所需要付出的成本可想而知。由此可见,喻灵当初的愿望与理想早就发生了质的变化。
朱丹丹的模样更像她父亲一些,谈不上漂亮但是继承了她母亲的气质。沈跃朝她伸出手去:“你好,我是沈跃。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是因为什么而来。”
朱丹丹将双手抄在胸前,冷冷地道:“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我知道你非常了不起。为了等你,香港警方竟然限制了我的自由达三个多小时,我的律师已经向香港警方提出抗议。沈先生,这里可是香港,不是内地,你们这样做考虑过后果吗?”
沈跃极其自然地缩回了手,耸了耸肩,道:“也许,考虑后果的应该是你。对了,你母亲呢?这两天你见过她没有?没有见过?那么,你和她通过电话吗?没有?奇怪了。嗯,看来你还不知道你母亲已经出事了。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明白了,是你父亲给你打过了电话。嗯,我能够理解,父女情深嘛。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让你马上离开香港?那你为什么没离开?或许你并不认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是在犯罪?我明白了,你母亲并没告诉你那些东西的来历。嗯,看来确实是这样。真是一位好母亲、好妻子啊,原来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自己的丈夫和女儿拉入她的犯罪集团之中。她让你管理这家拍卖行只是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商业上的帮手而已。”
无论是朱丹丹还是旁边的香港警察,这一刻都被沈跃这种特别的问话方式惊呆了。沈跃依然在看着朱丹丹,继续说道:“当然,你是否触犯法律并不是看你母亲和你以为,最终还得以警方所掌握的证据作为依据。”
朱丹丹似乎才刚刚反应过来,激动地问道:“我妈妈究竟出什么事情了?”
沈跃愣了一下,顿时就明白了,说道:“看来你父亲并没有将具体的情况告诉你。好吧,现在我就告诉你:你母亲在二十年前就开始策划一起长时间的犯罪,主要就是用赝品去偷换国家的珍贵文物,并且将那些珍贵文物全部偷运到了境外,也许你曾经经手拍卖过的古董中就有其中的一部分。”
朱丹丹大声道:“不可能!我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沈跃真挚地道:“她究竟是不是那样的人,首先得找到她再说,而现在的问题是,她已经失踪了。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专程从内地赶过来找你是为什么了吧?实话说,我也希望你妈妈不是那样的人,我更希望这是一场误会。但是我们需要用事实说话,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如实地回答我接下来的每一个问题。”
朱丹丹不说话。沈跃知道她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于是趁机问道:“你爱你的妈妈吗?”
朱丹丹想也没想就回答道:“当然。”
沈跃叹息着说道:“是啊,哪个孩子不爱自己的父母呢?我也一样。我记得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爸妈玩捉迷藏的游戏,那游戏太好玩了,现在想起来就好像是在昨日。你小时候也玩那样的游戏吗?”
朱丹丹仿佛被催眠了似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沈跃刚才的话带回了童年:“是啊,太好玩了。每次都是我爸爸最先被我抓住,因为我妈妈会装出爸爸的声音把我引到爸爸那里去,她自己却马上到别的地方躲藏起来。”
沈跃笑道:“那是你爸爸故意在让你抓到。你后来找到你妈妈了吗?”
朱丹丹摇头道:“我从来没有找到过她……”说到这里,她霍然清醒:“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沈跃微微一笑,道:“很简单,我想尽快找到她,然后让你自己到她面前去问她一些事情。”
朱丹丹一下子就变得冷漠起来,摇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出卖我妈妈的,即使让我去坐牢。”
沈跃盯着她:“你的意思是说,你知道你妈妈现在在什么地方?是大概知道?我明白了,后来你问过你妈妈小时候捉迷藏的时候她都藏在什么地方,她回答了你。嗯,看来确实是这样。朱丹丹,你想过没有,万一你妈妈并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呢?”
朱丹丹怒道:“你别把我当小孩!我不会告诉你的。”
沈跃朝她摆手道:“好吧,我们先不谈这件事情。朱丹丹,你对你父母当年离婚的事情怎么看?”
沈跃非常注重谈话的技巧。刚才他本来试图在朱丹丹思绪纷乱的时候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是因为对方及时的清醒失败了,这很正常,毕竟那个问题对朱丹丹来讲太过敏感,很容易引起她的警觉。在这种情况下沈跃立刻将话题引向另外一个方面,在不至于继续刺激朱丹丹敏感神经的情况下,她也就相对容易接受并回答。这其实就叫作“因势利导”。
果然,朱丹丹立刻回答道:“我在美国接受的大学教育,他们离婚的事情我完全能够理解。那是他们两个大人的事情,我不会去干预。”
她说的居然是真话。嗯,那时候她已经长大了,成人了,又受到过西方国家观念的影响……难道,喻灵是刻意将与朱翰林离婚的时间选在那个时候的?很可能,也许喻灵知道,如果将离婚的时间选在朱丹丹年龄小一些的时候就很可能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她连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得那么周全。这一刻,沈跃忽然意识到自己又一次遇到了一个可怕的对手。是的,是对手,他将自己所面对的每一起案件的始作俑者都视为对手。
可是,喻灵为什么非要和朱翰林离婚?担心罪行总有暴露的那一天?还是她真的早已出轨?如果是前者,那她和朱翰林之间一直有着真正的爱情。可是,如果是后者呢?
沈跃的思绪纷乱,差点走神,不过他瞬间就将自己的意识拉回眼前,继续问道:“哦?当时你母亲是怎么跟你说这件事情的?”
朱丹丹道:“她对我说,爸爸和她这些年都很忙,很少有时间在一起,这个家早就名存实亡了。她还说,前些年她为了事业忙碌,在个人感情上失去了很多,想趁年轻重新选择一次,人生短暂,她不想再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