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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落水,口鼻之间就被呛得发酸。我挣扎着想要游上去,却看见头顶上有一道黑影闪过,一个巨大的物体紧跟着我跳落水中。我划动手臂,逐渐适应了水下环境,还未来得及游出水面,就发现刚刚落水的不是别物,居然是翡翠。它将我撞落碧湖之后,不知为何也跟着跳了下来。翡翠在水下的行动迅猛无比,想来疯狗村既然是一座湖岛,那这里的狗儿会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它潜入水中蹿到了我身边,不停地对着我刨动前爪,像是在招呼我跟它一起走。我这一口气憋了半天,如果再不上去换气,随时可能溺毙,但是翡翠并不肯就此放过我。这狗东西相当执拗,见我不愿意跟它走,反倒一口衔了上来,拽起我的衣领直往水底游去。我心说难道它这是打算跟我一块儿死在湖底?这要是个姑娘找我殉情也就罢了,你说你一只狗,这个关键时刻,怎么想出拉我垫背呢?我被它叼着了衣领,水下阻力甚大,我挥动手脚要甩开它的牵制,力道全被水流化去,最后因为缺氧的关系,我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等到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恍惚中听见有马蹄铿铿的行进声,接着又似乎看见无数青色的小鱼连成一体在我四周游来游去。我浑身像被车轱辘碾过一样,又疼又酸。我“哎哟”了一声,张开眼睛,看见的却是一片黑暗。那一刻,我差点被吓得再次晕过去,他妈的,怎么下了一趟水,眼睛就看不见了?不过很快我就镇定下来,并且确定自己并不是瞎了,而是四周太黑,我又是刚睁开眼睛,难怪什么都看不见。我瞪大了眼睛,很快习惯了四周的昏暗,我伸出手去,刚到胸前就被一面又平又光的墙面挡了回来。我心中一惊,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知道自己此刻是平躺着。我顺势又朝其他地方摸去,出路全被封死,连坐起来的空间都没有。我慢慢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一处狭小的物体内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空气并不混浊,有新鲜的空气在流动,这次稍微安心,随后就开动脑筋调查自己的处境。我试着喊了几声,都不敢太大,在这么一个近似于全封闭的空间内,吼得太大,只会伤了自己的耳朵。果然我连喊了几声胖子,声音都是嗡嗡的,被结实的墙面反射了回来。我握拳于胸,使劲地朝上敲打,不见半点动静。我将能试的招式都使了一遍,最后确定,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我是很难从这个密闭的箱形物体中逃出去的。我闭上眼睛命令自己冷静,而后开始思考这里是什么地方。
首先,我是被翡翠拖下水,最后失去知觉的。我自己并不知道期间间隔了多久,但估计时间不会太长。那么然后呢?翡翠拖我下水,明显是有目的性和方向性的,我似乎也听见其他人落水的声音。当时在湖边只有我们和白眼翁而已,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为什么要陷害我们?如果他真的要加害我们,在船上的时候有大把机会,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上了岛,找这么一座奇怪的湖来下手?他一路上讲的故事,真实性有多少?他口中一直念叨的那个人又是谁?
我越想越是烦躁,这破地方又小又暗,简直就是个棺材!我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急忙探手沿着墙壁的缝隙去摸索,果真在靠近头部的地方摸到一处弧形缺口。我心中又悲又喜:他娘的,老子被人钉进棺材里了。那道弧线是封棺钉敲进去的痕迹。
也许是出于本能的恐惧,我虽然弄清楚了自己的所在,心情却更加沉重,忍不住再次拍打棺材盖。他妈的,老子不至于是被人当淹死鬼给埋了吧,那他娘的,我是晕了多久,心脏呼吸全停了?我心中默默流泪,也不知道Shirley杨是不是参加了我的葬礼,王凯旋同志是不是遵守了男人之间的约定,将我埋葬在开满小花的山冈。
我脑袋一下子涌进了许多面孔,熟悉的不熟悉,还有一些我几乎要忘记的人。眼下再懊恼也不是办法。想想自己开过那么多棺木,到头来反倒被困其中,这样的经历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也不晓得是不是已经被葬了,还是停棺内堂。不过听外头这么安静,似乎并不是在葬礼现场。我艰难地摸摸了衣兜,发现匕首已经不在了。我身上穿的还是落水时的衣服,一摸到湿漉漉的衣服,我顿时大骂自己昏了头。这衣服分明还是潮湿的,说明我落水之后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更不会有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我当做尸体入棺下葬。可既然如此,我又身在何处,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正想着,外头忽然传来了微弱的敲击声。我静下心来,将耳朵贴在棺材板上听了一会儿,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那声音很低,虽然小却充满了力量,像是隔着很多层东西传过来的。我分辨了许久,确定那是胖子的声音,不禁也跟着大叫起来:“我在这里,胖子是不是你!”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反射共振的,我两只耳朵被自己的声音吵得几乎聋掉。不过总算是与外界取得了一点儿联系。
我喊完之后耐心地等待回复。果真,很快就听见胖子的声音传来:“去他妈的,老胡,我们是不是牺牲了,怎么进了棺材?”
我扑哧一笑,原来这小子跟我一样,被人钉进来了,估计两口棺材隔得还不算远。我用手捂住耳朵,运足了气对他说:“革命尚未成功,我们还不能见到马克思呢!这棺材是假的,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我肏,老白真不是东西,我是被他推下水的。四眼也是,哎?四眼呢,四眼!你在不在?老胡,秦四眼在不在你那边?”
“我这是单人间啊,没看见四眼的影子。估计他也在哪个棺材里睡着呢!胖子,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老胡,你脑袋进水了吧?现在是什么处境,你就是有十万个问题,也等咱们先逃出去再说不是?”
“不行啊,这个问题很重要,还挺应景的。”
“那你说吧!”
“嗯,你在棺材里挤不挤,能平躺吗?”
“还行。就是肚子有点顶。哎,你扯这个干吗?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问吗?”
“我已经问完了。”
“……胡八一,你他妈的,等老子出去弄死你丫的!”
因为这么一闹,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得知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心情顿时舒展开了。我正琢磨着要怎么从这个破棺材里出去,就听见头顶上方出来了“咯吱咯吱”的噪音,随即一道光线透过棺材间的缝隙透了进来。我知道这是有人在外头开棺,不禁有些紧张。以往开棺发财这种体力活都是我来做,别人躺在棺材里头等着我检阅就行了。现在我自己躺在里头,被人家从外边撬进来,那感觉还真别说,是挺郁闷的。难怪各个都要诈尸,要是有人不请自来,二话不说一榔头撬了你家大门,然后把值钱的东西一骨碌卷走,你说你跳不跳。
我正在反思自己以往的行为,棺材盖已经被人从外边给挪开了。一盏亮得有些过分的灯高高挂在我脑门上,晃得我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久了,猛得一见光,很容易刺伤眼睛,我刚才光顾着作自我批评一下子忘了这茬儿,眼睛别提多难受了。
等我好容易能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时,差点给他一老拳:白眼翁!老头子还有闲情换了一身衣裳。他似笑非笑地向我伸出手,我一巴掌给拍开了,两腿一跨飞快地从棺材里头跳了出来。这才发现我们是在一处溶洞中,旁边的地上还停着两口一模一样的黑木棺材。用膝盖想也知道,胖子和四眼就在里头。我懒得跟白老头说废话,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撬棍,开始松棺材上的钉子。老头在一边举着灯说:“听这麻利劲,你倒真是熟练工。”
我叫白老头气得无话可说,只好安慰棺材里的胖子,对他说兄弟这就来救他。胖子听见我在外边倒也没有先前那么担心了,问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说这鬼地方我也不认识,待会儿他出来了,咱们得好好审一审白老头。
胖子一出来,先是狠狠地骂了一通娘,而后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甩了下来。他四下看了一眼,瞧见白眼翁就在边上,顿时不淡定。“我肏,死老头子,你他娘的吃了豹子胆,居然还敢出现。别以为无产阶级的铁拳是吃素的,我早就看你这个老神棍不顺眼了。”他说完就要冲上去打。
白眼翁不躲不避反而仰长了脖子等着他打。虽然心头有火,可眼下我们的处境还未明朗,白眼翁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动手容易,想解决问题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我架住胖子,转头问白眼翁:“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关我们?”
“这里就是疯狗村的祠堂。”
他这话一出,反倒轮到我和胖子傻眼,这里是祠堂?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个溶洞的确有人类活动过的痕迹,黝黑的墙壁上凿有洞壑,里头还留有蜡油燃烧过的痕迹。
白老头又说:“至于为什么要将你们锁进棺木,呵呵呵,是不是先把戴眼镜的小兄弟放出来再说?”
我这才想起四眼还在棺材里,急忙抡起撬棍去起钉子。打开来一看,秦四眼脸色惨白,人早就晕过去了。胖子跟我合力将他抬了出来。
“你说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老做这样的缺德事,为老不尊。”我一边数落白老头,一边给四眼掐人中。他咳嗽了半天,最后吐了一摊水总算是醒过来了。
白眼翁说:“我这么做,实乃无奈之举。如果不用这三口棺材,你们一个都进不来。”
“什么破地方啊,就进不来。你自己怎么没进棺材?他妈的,差点没吓死。你倒是提前招呼一声。”胖子骂骂咧咧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将秦四眼扶了起来。
白眼翁欷歔道:“看来不将当年的事情讲清楚,你们是不会明白的。”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说我们不给你坦白的机会,等交代完,看表现再收拾你!”胖子朝他挥了挥拳头。
我说人家是个盲人,你挥拳头没什么威胁。四眼早就懵了,他被我们扶起来之后像失了魂一样,绕着黑长的洞穴走了好几圈。我当他在水下脑缺氧,已经傻了。不料他忽然开口问:“咱们是不是在水下?”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了,我一开始都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我见白眼翁两眼一眯这才明白:疯狗村的祠堂居然在碧湖水底!
蒋书记曾经提到过疯狗村失踪的怪事,他说那是因为村子里的人捞到了湖中的僵尸,处理不当最后才会引火烧身。但是,从白眼翁的描述来看,疯狗村里的人对抚仙湖充满了感情,对湖底下埋有滇王墓之事也是多半抱着敬畏之心。甚至将古滇王奉为他们的湖神,遭天谴一说实在不能令人信服。
此刻听闻我们正身处湖底,而这里居然就是疯狗村,我心中一冽:难道,三十年前发生过什么大的地质灾害,所以才导致整个疯狗村沉进了湖底?可如果当真如此,为什么这个祠堂能保持干燥,祠堂内部还保有空气供我们呼吸?
白眼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走到棺木面前,探出干枯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起来:“看来,不将全部故事告诉你们,是不行了。”
我们三个人,被他当猴子耍了一圈,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我看他到现在还有闲情在一边装腔作势假抒情,恨不得一板砖拍死这老头。
“算我求您了,你赶紧说吧!这一路我都快给你憋出病来了。”
“你们这些个年轻人,一点儿耐心都没有。我不是说了吗,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一点一点地讲。”
“你他妈的到底说不说?再不说哥几个可走了。您一人对着棺材板回忆吧!”
“好好好,我说,我说。哎,话说当日我为了救人,失了定海珠。这本是一桩大罪过,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胖子问他:“都什么年代了,你们村里还实行动用私刑?”
“那有什么,别说是三十年前,就算搁今天,滥用私刑的事也不算少。”
“这倒也是。那后来呢,您不好好活着呢吗?”
“这是后话。咱们得先从回到疯狗村的那天说起。我丢了珠子,便叫同行的村人将我反绑送给村长处置。回去的路上我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一来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二来更为失踪的三个人担忧,根本没考虑过自己回到村子以后会遭到怎样的责罚。你们也知道,从小孤岛回疯狗村只能坐船,因为渡船的船工一并失踪的缘故,我们所乘的是村中自备的渔船。虽说是渔船,可个头倒也不小。我们一行人,除了我之外还有四个民防队员以及两条巨犬。因为丢了定海珠,一路上大伙都绷着个脸,不敢多话。船行至湖中央的时候,两条狗几乎同时冲向了船头,开始狂叫不止。先开始,我们只当是水里有大鱼巨虾,吸引了巨犬的主意,可没想一眨眼的工夫,其中一条狗居然发出一阵惨叫,片刻间就落入水中,剩下的一只狗也呜咽了一声,当场夹起尾巴钻进了船中。要知道,我们村里的狗向来以剽悍凶恶著称,像这样被吓得抱头鼠窜还是从来没有的事。我顿时觉得事情不对劲,水里头可能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民防队里有一个胆大的,他抄起船上的渔叉,背着土枪去查看情况。我喊了一嗓子,要拦他,却被其他几个人骂了回来。他们将我绑在船舱里头,只能隐约看见那人的背影,他先是将渔叉探到水里,试探了几下,随后又伸出头去看。其他几个人跟在他后头,有的出了船舱,有的还躲在门后张望。另外一条巨犬趴在我身边,用爪子盖住了自己的鼻头,不停地打战。我心里紧张得要死,不知道湖里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猛然间就看见那个趴在船头的人忽然浑身一抖,跟见了鬼似的大叫了一声,紧接着谁都没来得及反应,他就一头栽进了湖中。这下子,所有人都慌了,有几个直接吓得丢下了手中的武器,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嘴里不停地喊着湖神息怒。可随即落水的人就发出一声惨叫,我见他扑腾了几下,水面上很快就滚起来大片的血花。那些民防队员根本没有工夫去管同伴的死活,一个个都像见了阎王一样哭丧着脸。我见情况急迫,已经威胁到村人的生命安全,也就不去管那么许多,奋力一挣,摆脱了绳索,捡起地上的猎枪,拉起搁置在船舱中的渔网冲上了甲板。我一出门,船身就猛烈地晃动起来,原本平静的湖水像沸腾了一样,不断地翻滚,巨大的浪头几乎要将天空遮蔽。”
我听白眼翁的形容一下子就想起昨天夜里我们在抚仙湖中遇到的奇景。白眼翁讲到此处神色颇为得意,想来当时他必定神勇非常。果然,他又接着说起了事发的全过程。抚仙湖非一般的小湖浅泊,这风浪一起堪比江海,一艘普通的渔船被困在突如其来的风暴中几乎就只有等死的份儿。那些民防队员大多是岛上居民,一辈子都没出过大孤岛,平日里不过就是打鱼晒网,这样的大风浪几乎是前所未见。白眼翁自恃胆识过人,他觉得与其莫名其妙地葬身湖底还不如拼一拼,于是就提着武器扑到了船头,倒要看看抚仙湖中出了什么怪物。风雨飘摇间,只见七八只像人手一样的东西正在水中不断地推挤渔船。白眼翁心中大骇,生死关头,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他两腿一沉努力稳住了身体,将渔网撒进水中,而后对着水中白色的人手不断射击。其实他心中也明白风急浪高,子弹打进水里之后威力大减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但那种时候,要是再不做些什么,他几乎就要发疯了。子弹很快就打尽了,这时水面上慢慢地涌出了大量的鲜血,开始的时候白眼翁还挺高兴,以为打中了一只,不料一个浪头上来,将一节黑漆麻乌的东西卷上了船头。大伙定睛一看,我肏居然是半截人体残肢,那半截身体被啃得体无完肤,骨头露了半边,有一些残肉挂在骨头边上,伤口又密又碎,一看就是被许多尖利的牙齿同时啃食过的。一哥们儿趴在白眼翁边上,直接就吐了。白眼翁上前查看尸体,发现正是先前掉下去的民防队员,尸体上还有几处明显的弹痕,很显然白眼翁方才放的那几枪全招呼了这个倒霉的自己人。
“湖神发怒了,我们都要死,全都要死了。”那个刚刚吐过的哥们儿脸色铁青,嘴角还挂着白沫。白眼翁见他神志已经不清楚,也不愿多说什么,径直走到他跟前,一枪敲在脑壳上,将人砸晕了过去。
“去他妈的湖神,老子当了这么久神巫,还没见过他爷爷的蛋呢!现在是水猴子在闹事,想活命的统统给我打起劲头来!稳住船,上渔叉,把这群畜生给料理喽!”
群龙无首之际,白眼翁发出狠话,给濒临绝望的村人带来了活下去的勇气,大伙纷纷捡起了散落在渔船上的钢叉铁戟准备与湖中的恶兽搏斗。白眼翁粗略地估计了一下,水面上的白猴子不过七八只而已,照理说应当无法撼动渔船,更卷不起这样的风浪,除非在水底下还藏有大批这样的生物。可抚仙湖之中素来盛产鱼虾河蟹,如此凶悍的水猴子如果真是长期居住在此地,那水产早该被它们啃绝了,怎么会留到今天,突然向渔船发难?
他一时间想不明白,索性不去管那么些琐事。如果眼下斗不赢这群水里的畜生,那整船人都要成为它们果腹的粮食。白眼翁赤膊上阵,领着众人不断地用渔叉向水中投掷,很快,他们的密集攻势就收到了效果。一只被困在网中的水猴子叫白眼翁插中腹部,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其他水猴子想来搭救,白眼翁看准了机会,将渔叉向上一扯,那只网中的猴子立刻被钢钩上的倒刺划拉地肠飞肚破,瞬间在水中解体。其他水猴子闻到了血腥味,也不管是不是同类,扑上去叼起残肢就啃。船上的人见此良机哪还敢等,上足了马力将渔船飞快地驶了出去。这一群人死里逃生,拖着破损的渔船勉强驶入了疯狗村码头,这一边村里的人早就等急了,嘎苗老人与张大仙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米袋师父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不过他的手脚已经枯化,嘎苗师父也是回天无力,只能眼看着多年的老伙计从此成为一个废人。张大仙见抚仙湖上空阴气盘踞,湖面上起了浓雾,知道大事不好,就提前来到码头接应。果真叫他遇上了刚刚入港的渔船,一船人死的死伤的伤,白眼翁更是垂头丧气。嘎苗老人与村长先后赶到,听说他弄丢了祖祖辈辈供奉的神物,两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差点被当场气死。村长的大儿子得知媳妇杨柳也跟着丢了,立刻挥起了拳头要找白眼翁拼命。
白眼翁自知这一趟损失太重,就算拿命偿也不为过,于是他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只说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要求村里公事公办。可渔船上的民防队员不答应,他们说方才在水上,全靠了白眼翁大伙才能侥幸生还。又将遇上白毛猴子的事情添油加醋对几位长老讲了一番,每个人都说尽了好话想为白眼翁求情。
嘎苗老人是见过世面的,一听水下有异,立刻明白此事与定海珠丢失一案脱不了关系。他向村长请了情,说此眼下事关重大,不能轻易处置白眼翁,留他一命有大用。大伙自然明白,他这是替爱徒找个借口开脱。除了村长的儿子贝大海,其他人都没有表态,算是默认了。那个贝大海不依不饶非要白眼翁赔命,想来也是,换做你家媳妇还没过门就莫名其妙地丢了,你也急。两拨人为了如何给白眼翁定罪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就在此时,远道而来的张大仙忽然发话了,他指着渔船问:“船上怎么有动静,是不是还有人没下船?”
“我们一行六人,还有两条狗。除了先前丧身湖底的人和狗之外,其余的人马早就下了船。此时张大仙一发话,我们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那艘几乎要散架的渔船上。我们一行六人带了两条狗,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五个人和一条吓得不能动弹的疯狗。一靠岸,大伙都拼了命地往陆地上跑,船上根本不可能留人。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仿佛船上藏了一个吃人的妖怪一样。我靠上前去仔细一听,果然有‘嘎吱嘎吱’的声响从船舱里传来。那个声音很有节奏,不缓不急,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船上的木板。大伙很快都听见了那个声音,民防队的那几个人立马嚷嚷起来说这是水猴子来索命。我对师父说可能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跟来了,要上去看看。他并没有反对,先是安抚了众人,叫他们先散去。然后交代我说这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我开始并没有理解师父的意思,后来想一想,老人家无非是要我亲自去擒住那怪物,在村人面前表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好求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去寻回定海珠。”
白眼翁满口应承了下来,讨要了一支手电,拔出匕首就要回船上去,不料贝大海忽然拉住了他,说要一同去。所有人都不明白了,既然这个贝大海与他不共戴天,又为何要与他一同去送死?贝大海冷笑一声说道:“鬼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到时候假意搏斗一番,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野兽出来交差。我就是不信这神棍,我要一起去,做个见证。”
张大仙原本在一旁听着,等他弄明白贝大海的意思,哈哈一笑,说他也要一同去见识见识。“你们两人本就是对头,到时候各说各话,还需有个做裁判的人。我想我这个外乡人做的公证,大伙总还是愿意信的。”
其实村民们早就被一阵阵诡异的抓墙声弄得魂不守舍,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公证不公证。大部分人胡乱地点了点头将此事托付出去,而后就径直逃回了家中。村长并不愿意儿子参加这种危险的活动,可拗不过贝大海那股子傻劲儿,最后也就只好由得他去。于是白眼翁、张大仙还有那个不服气的贝大海三人就一同登上了那艘刚从抚仙湖中归来的渔船。再次登上那艘渔船之后,白眼翁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船分明就是十来分钟前他刚刚乘过的船,可眨眼间,再次登上船来,老是有那么一股子寒气从脚底直往上钻。小小的渔船在瞬间好像变得又暗又大,像铁打的地窖一样。贝大海看上去倒是没觉出什么不对劲,他嚷嚷说:“不就是一艘破船,年久失修才会这样破旧,你休想骗过我。哪来的水猴子,哪来的白毛僵尸?你把杨柳和其他人怎么样了,快交出人来!”
白眼翁心里很急,他看这船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偏那个死脑筋的贝大海自视在外头读了两年洋书就处处得理不饶人,不叫他有片刻安生。
“总在甲板上看,也瞧不出名堂。”张大仙点起火折子,指着半掩的船舱说,“咱们先下去看看,我听着声音好像是从里头传上来的。”
白眼翁点点头,他一把推开贝大海,举起雪亮的匕首慢慢地挑开了舱门。说来也怪,船舱外头明明有明晃晃的日头,可一进到仓里边四周立刻变得一片漆黑。船舱里头的窗户跟糊了厚厚的牛皮纸一样,透不进半点光。白眼翁不仅奇怪,他先前被绑在船舱里的时候有这么黑吗?挠墙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黑暗中传来,张大仙举着火折子跟在后头给他照明,两人都不敢轻易出声。那个贝大海躲在门板后头,大概是被船上这种诡异气氛吓到了,不敢继续胡说八道。白眼翁咽了一口唾沫,重重地喘了一口气,随即猫手猫脚地摸进了船舱。一进到这个四方形的建筑里头,“嘎吱嘎吱”的声音就更响了,听着听着就觉得其中还带有一丝丝的喘息声,就好像濒死的人在拼命抓紧最后一口呼吸一样。白眼翁见火折子不够亮,就准备去摸挂在栏杆上的油灯。他记得有一盏灯就挂在绑他的柱子上,于是便拉着张大仙上前去点灯。贝大海一个人蹲在门口好不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进还是退,倒是张大仙比较厚道,叫他在门口“望风”,给了一个台阶叫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