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做过什么坏事?”老人依然很关切,从他的眼神来看,我觉得他的确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哪里。
“不,老伯伯,我只是做一些调查而已。”
“文化大革命的第一年东海就失踪了,那年他参加了红卫兵,天天出去‘闹革命’,后来,我们发觉他有些不对劲,总说些糊里糊涂的话,好像非常害怕的样子,成天提心吊胆的。突然有一天,他带了一个铁皮箱子回家,我们要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他却死活都不肯,反而问我们要了几张全国粮票和一些钱。第二天,他就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30多年了,一直到现在,我们老两口做梦都盼着他回家,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说着说着,两个老人都流眼泪了,完全没有顾忌我和叶萧两个年轻人。
“那么我们能不能看看他过去的照片?”我突然问了一句。
老人的手颤抖着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了一本照相簿,一边说着:“东海可是一个好孩子,从来没干过坏事,同志,如果有了他的消息,一定请告诉我们。”他拿出了一张照片,交到了我的手里,“瞧,这是他失踪前几个月拍的照片,多漂亮的孩子啊。”
是的,照片上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消瘦的脸庞,明亮的眼睛,的确很漂亮,照片的背景是外滩的几栋大楼。我仔细地端详着这张照片,觉得照片里的这张脸有些熟悉,在哪儿见过呢?我锁起了眉头,在脑海里搜索了起来。
“小同志,有什么不对?”老人关切地问我。
“不,不,没什么不对。”我再仔细地看了一眼照片,把那张脸牢牢地记在了自己心中。然后我把照片还给了老人,接着向两个老人告辞了。
出了楼,叶萧神色凝重地说:“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相信。”
“我也相信,如果黄东海真的找不到的话,也许我们就没希望了。”叶萧的手搭住了我的肩头,“过来和我一起住吧,我怕你——”
“怕我和那些自杀的人一样?不,我要试验一下我的意志力,哪怕以生命为代价。”
叶萧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好自为之吧。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去吧。有事打电话给我。”接着,他消失在了夜幕中。
我现在独自一人徘徊在上海的夜路上,这里的空气很不好,我抱着自己的肩膀,慢慢地踱过一条条街道。那张黄东海的照片一直在我脑子里时隐时现,那眉毛,那眼睛,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迷雾,凉凉的夜风吹到了我身上,我开始浑身发抖。黄韵,我突然想到了她,那双眼睛,明亮的目光,消瘦的脸庞,黄韵,怎么会想起她?我以为我要遗忘她了,这些天来,我全想着香香和皇后,而黄韵,她差点就和我领结婚证了,而我却几乎遗忘了她,我感到了深深的内疚。
而现在,凄惨的月光下,我仿佛看到了她的那张脸,那张脸,还有黄东海的脸。我终于记起来了,感谢我的记忆——在我去黄韵家找她的那天,当我发现她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以后,我在她家看到了那个小镜框。小镜框里有一张青年男子的照片,那眼睛,那脸庞,我还深深地记着,因为他是一个英俊而忧郁的男子,非常吸引人的注意力。没错,我现在可以肯定,那张照片里的青年男子,和我今天看到的黄东海的照片是同一个人的。不会有错的,虽然一个是十六七岁,另一个是二十几岁,但是变化并不大,脸部的轮廓还是那种独一无二的漂亮男孩的脸,尤其是气质,是绝不会有别人重复的。
我还记得,黄韵的妈妈对我说——照片里的这个男子是黄韵的亲生父亲。
我加快了脚步,冲进了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