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魂魄在此,苏鹤也能感受到西北苦寒的凄厉北风,而老翁的身上,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衣,半个屁股坐在牛车上,一边哆嗦一边吆喝着赶牛。
“得得……咧咧……稍!”
李令月仔细瞧了瞧牛车上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有些不确定道:
“这是……炭?”
她从没见过这种炭,公主府用得都是金丝炭,就连下人用得也都是银丝炭,而且即便是金丝炭,她也很少会看它一眼。
苏鹤则肯定了她的判断,的确是木炭,他在长安办案的时候见过。
这是一个卖炭翁。
看着老翁于穷冬烈风中艰难驱车前行的样子,苏鹤心里浮现出一首诗。
可怜身上衣正单,
心忧炭贱愿天寒。
白居易还要五十多年才会降生于世,可这底层百姓的生活,早在千百年后就已是如此,再过千百年后,也不会改变。
老翁嘴里吆喝着赶着牛车,他要去的地方是前方的村落,那里会有人出钱买炭。
可正走着,老翁眼中突然出现一抹畏惧之色,惶恐地急忙调转车头,想要原路返回。
苏鹤等人不知所以,扭头看去。
原来是两个骑兵纵马赶来。
“驾!驾!吁——”
当先的骑兵伸手拍了一下老翁,不满道:
“老头,怎么越叫你越跑呢?”
老翁眼中畏惧,面上恭敬不已道:
“两位将军,草民有些耳花,风太急,没有听清。”
另一个兵士粗声粗气道:
“行了,你这车炭我们戍卫左营要了,你走吧。”
说着,就要把牛车拉走。
老翁急了,连忙道:“二位将军,草民这炭,是准备买到赵家村的,一斤五文……”
先前那个骑兵阴着脸道:
“你还敢跟我们提钱?别忘了,这二牛山是你能进的吗?你私自伐木烧炭,要是县衙的刘县令知道了,该当如何?”
二牛山是刘县令的地盘,早已严禁旁人进山打猎伐木,一旦被发现,打个半死都是轻的。
依理说,从律法而言,天下所有草木山川都是属于皇帝的,只是皇帝本人无力管理,所以都会作为恩赏让百姓随意取用。
然而肃州天高皇帝远,又是边陲军事要地,自然会有官吏依仗权势霸占富饶的山川湖泊。
老翁闻言,浑身战栗不已,只得眼看着两个骑兵将一车炭带走,自己手里空落落地黯然离去。
苏鹤看得心头直气,卖炭翁里的黄杉儿还给了半匹红纱一丈绫呢,这俩人居然一文不掏!
李令月也是秀眉一竖,恼道:
“身为边军,却欺压百姓,李隆基是怎么派遣西北将领的!”
上官婉儿幽幽道:“这些军士欺压百姓不假,可明日蛮族入侵,他们也是守在百姓前面的那些人。”
“正如李隆基杀害你我不假,可他虽有私欲,亦有国家社稷之考量,并不能一概贬之。”
李令月闻言,看向上官婉儿美丽的眸子,轻叹一口气。
接着,叶法善挥手,四人飞快地游历各地,眼前场景不断变换。
居于长安,两次政变均被波及,导致家里产业尽失的一户人家。
北原边军里,因与蛮族作战而失去双腿,却无人照料的汉子。
南疆被妖兽吃得全家仅剩一人啼天哭地的孩子。
行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就被一块天降石头砸死的行人……
览遍大乾各地芸芸众生后,四人魂魄回到雅安小阁,抬眼向门外看去,天色将近傍晚。
神游结束,叶法善看向李令月,轻声问道:
“太平,有何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