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画淡淡一笑,仿佛一切云淡风轻,仿佛一切不以为意:“原来是这样啊。”
星野宗在天境以南,若入夜便可看到万里星河,而思过峰是星野宗最高的一座山峰,视野极广,只是这里是十一重天惩罚有过者的地方,森严肃穆,即便有上佳景致也无人愿意上去欣赏。
温画不明白华飞尘将她带到这里来有何目的。
华飞尘除去了思过峰的仙障法界,峰顶稀薄的雾色疾速往两边退开,冷风飒飒,只听一名少女的声音:“师父,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您怎么罚我都可以,请您不要让我再待在这里。”
那声音凄楚万分,纵使铁石心肠之人听了也忍不住放了她吧。
温画抬头一看,那被困在锁仙阵里的少女正是前些日子见过的溥灵,她此刻全然没了往日的神气,发丝散乱,面色惨白,绝望至极,她旁边的锁仙阵里是苏承羡,他模样同样的颓然憔悴,只是没有像溥灵那般哀哭。
溥灵看到了温画,仿若看到救星,喜极而泣道:“温画神君,是溥灵错了,溥灵不知天高地厚对烈风将军不敬,神君,求您帮我向师父求求情,求他放了我和师兄吧。”
温画心中一震,不由看向华飞尘,后者对自己的两个徒儿求救的目光视若无睹。
被囚禁思过峰锁仙阵的人,无一不是犯下灭顶大错,阵法里有消磨修为的法界存在,然而锁仙阵消磨的不仅仅是修为更是心境,反抗不能,求助不能,明明自由触手可得却仿若天涯。
自然,当年的妖星鬼月姝是无福享受这般的绝望的,因为她直接被送入了十八剑阵处以了极刑。
苏承羡二人是动了烈风的仙灵,但也罪不至此,这惩罚重了些,重的让温画有些不明白华飞尘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了。
华飞尘再度拂袖,仙障合拢将苏溥二人身影遮住,微笑着对温画道:“神君,劣徒对烈风将军不敬,我已将他二人关在思过峰,待三百年刑期一过,让他们再去神君面前负荆谢罪。”
他目光灼灼,隐隐有别样的光华流转,温画只觉那异样之感愈深,此刻恍悟过来,那不仅仅是请罪,目无下尘的华上君是在向她示好,甚至是讨好。
这一幕如此吊诡又如此令人震惊,温画几乎想长笑一声,可胸腔中却静静迸裂出一丝决然的冷意与血腥气,她眸色倏然冰冷下来,唇边却携了丝饶有兴味的笑意:“若我想杀了令徒呢?”
“他们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神君若想要他们的性命无可厚非。”没有半刻犹豫,华飞尘已舍了那两个长年陪伴他的徒儿,白衣翩飞,道不尽的冷漠像是刺进了骨血。
如今的华飞尘竟因为她多了分人情味,多了分人情里为人不耻的味道——偏私。
星野宗,执掌十一重天之下的天规律法的主持,为公正之所在,华飞尘冷漠至极,无视洪荒中的一切,他不会偏袒,不会徇私,他代表了仙道上的公正。
所以当年她才会冒死赶来星野宗,几乎是自投罗网的方式只为了求华飞尘主持公道,但华飞尘依然为了那莫须有的罪名将她打入十八剑阵的深渊。
手腕的伤疤骤然剧痛,冰冷刺骨鲜明,温画抬眸,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华飞尘。
华飞尘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心头涌现出无限的恐慌,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温画看着那段纯白的衣袖,竟是这般一尘不染。
当年星野宗为了逼她承认她的罪名,怀穆真人当着她的面残杀了觅萝山上下数百生灵,那一天,整座思过峰连飘移的云雾都是血色的,她趴在血污中,想要抓住华飞尘的衣袂,乞求他的怜悯,他却冷冷将衣衫拂开,仿佛怕她的手弄脏了他的白衣。
想到觅萝山的孩子们凄惨的死状,温画瞳孔一缩,久违的痛楚席卷全身,她后退了一步。
华飞尘收回手,以为是自己唐突了他,竟有些无措。
记忆带着浓烈的血腥气退了下去,温画凛然的目光添了一抹惺忪与疏懒,她转身望向思过峰的云海,轻轻道:“本君开个玩笑,上君的好意本君心领了,不过令徒已经收到了惩罚,本君也该得到人处且饶人。”
她又歉然道:“其实上次本君在惜花楼内对令徒也过分了些,只是烈风是本君唯一的知己,他去了,本君悲伤至极,只怕此后天地间本君再寻不到一个如烈风那般知心的人了,一时心头惨然,才与令徒说了重话......”
华飞尘蓦地走上前,声带怜惜:“神君的知己只有烈风将军一人么?”
“是啊,”温画轻叹一声,仿佛有些不能对外人道的脆弱与柔软:“本君位列神君,享尽众仙朝拜,但没有人了解高处不胜寒,本君向来孤身一人,独来独往,天地寂寂,曾经尚且有烈风可以说说话,如今却是连他也去了。”
话未尽,温画几乎觉得自己周身被华飞尘初雪般冷幽的气息包围了,华飞尘贴近她,眸中闪耀着坚定而缱绻的光芒:“神君不嫌弃的话,我愿意成为神君的知己。”
温画面上十分震惊,柔声着迟疑道:“可本君时时在三十三重天,你如何能成为本君的知己?”
华飞尘字字珍而重之:“请神君等我,我会尽快成为那个可与神君并肩之人。”
“上君的意思是......?”
华飞尘如画的眉目中是坚不可摧的信念与决心:“只要我冲破化臻之境便可成为上神,彼时,我会与你并肩而立。”
温画微微歪着头,清雅如水的面庞如盛开的一枝莲,她有些疑惑:“此话当真?”
华飞尘流连在她此刻娇憨的容颜上,心头怦然,郑重点头道:“当真。”
“那么,”温画垂下目光,缓缓道:“我静候佳音了。”
称呼之间的变化令华飞尘心中流溢出难言的狂喜,白皙清冷的面皮上有一丝少年人的兴奋。
“我该走了。”温画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
华飞尘想挽留,却觉得来日方长,温柔又有些希冀道:“神君,我可以叫你画儿么?”
温画回眸看他,没有回答,华飞尘却以为可以道:“画儿,方才在竹林的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谁......不重要,”温画将他望着,风姿在薄云雾色中愈发显得清雅无双,她莞尔一笑,眸光直直落在他身上:“于我而言,知己一人便够了。”
华飞尘懂了,整个人倏然放松,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意,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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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步穿过风铃谷悠然的风景,对着面前这位黑衣谨肃的仙者,温画没摆什么架子而是态度谦和道:“原来是怀穆真人。”
怀穆真人定定看着她,面色极是阴鸷,近乎有一丝惨烈的恨意在焚烧,只是他克制住了。
他开口,杀气重重:“温画神君,星野宗与你逍遥境并无过节,你为何要害飞尘!”
“怀穆真人,此话何来啊?”温画绽开个无邪的笑容。
怀穆抓住腰间的兵刃,眉宇间是一抹深重的狠戾,他冷冷一笑:“神君何必装无辜,以你的修为应该看得出飞尘的修炼连上仙境都入不了,如今你却激他直接冲破化臻境,那无疑是逼他入死地,你究竟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