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饭店的一楼也有好些顾客在吃饭。
白伊本来是径直朝着饭店门口前行的。
可是,一道身影突然很霸道地闯入了她视野中,让她倏的停住脚步。
白伊怔望着靠窗位置的周雾寻,表情愣了下。
他一个人来这里吃饭……
更准确地说,是喝酒。
白伊看着他在的餐桌上放的那一瓶瓶啤酒,秀眉不由得拧紧。
怕他发现自己,白伊直接伸手把棉服上的帽子戴好,低垂着脑袋快步往饭店外走去。
但白伊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马路对面正对着这家饭店的一家咖啡馆。
白伊特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这样,透过玻璃窗,一眼就能望见他。
咖啡馆里放着很有情调的歌曲。
恰好是白伊最喜欢的电影《泰坦尼克号》里的那首《我心永恒》。
但白伊根本没心情听歌。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喝完一瓶又一瓶。
好像有什么特别烦闷的事情堵在心口化不开,只能借酒消愁似的。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这么颓丧?
虽然没有什么资格,但白伊还是情不自禁地为他担忧起来。
生怕他一会儿又跟去年那个冬夜一样,和别人打架。
而且这次还喝了酒。
时间滴滴答答地往前走,咖啡馆里的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白伊点的咖啡已经喝完,要的甜品也已经吃尽。
渐渐的,不知道在何时,咖啡馆里已经没有了其他客人,播放的歌曲也早就停止。
气氛分外安静。
须臾,咖啡馆的服务员走过来,很礼貌地提醒白伊:“姑娘您好,不好意思啊,我们店要打烊了。”
白伊这才收回黏在他身上的目光,连忙起身,语气歉意道:“抱歉。”
从咖啡馆出来,外面冷风阵阵。
白伊身上穿着鹅黄色的短款棉服,但还是觉得寒意刺骨。
仿佛就连身体里流动的血液都被冻得没了温度。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周边的其他店铺也都关了门。
白伊没有地方可去,只能站在马路这边,远远地望着饭店里靠窗而坐一直在灌自己酒水的男生。
不敢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周围实在太过安静。
安静到白伊心里发怵,很不自在。
她便从兜里摸出耳机,插到手机上,然后戴好耳机,点了播放歌曲。
一个月前,五月天发行了第八张专辑。
白伊这一个月只要有空闲时间,就在听这首专辑里的歌。
她戴着耳机,立在凛风的冬夜中,目光贪恋地望着那个少年。
直到饭店里没了其他顾客。
直到,他喝醉趴在桌上。
全身已经冻得快要麻木没有知觉的白伊这才肯往前迈步,朝他走去。
她进了饭店,脚步轻轻地来到他在的那张桌旁。
然后,白伊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周雾寻喝了十几瓶啤酒。
此时酒瓶都被他放到桌子的一边。
他趴在桌上,额头贴着手臂,整张脸都埋了起来。
这会儿的他似乎格外脆弱,让她的心脏失控地泛起疼。
白伊强忍下想要伸手摸摸头安慰他的冲动,只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不声不响地陪着他。
耳机里的歌正在唱:“我不愿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世界的残忍。”[标注1]
这首歌里有句歌词,白伊特别特别喜欢。
她很想分享给他一个耳机,让他跟她一起听这首歌。
白伊的左手抬起来,摸到左耳上的耳机。
然而,女孩纤细葱白的手指停留了片刻,又空空地垂落下来。
她怕吵醒他,怕他醒来一睁眼就看到自己。
她不能让他知道,她今晚出现过。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在收银台那儿瞅着他们看了良久的饭店老板走过来,开口道:“姑娘,我们店要打烊了。”
白伊立刻摘掉耳机起身,压低声音问:“您好,我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
她的声音很温软,听起来特别乖,让人不忍心拒绝。
老板不解地问:“什么事?姑娘你说。”
白伊指了指旁边,示意他们换个地方说话。
老板好笑地跟着她去了收银台那边。
白伊这才语气诚恳地请求说:“老板,一会儿等我走了后您再叫醒他,然后麻烦您,帮他叫个车,让司机送他回清苑。”
白伊说着,把父亲给她的一百块钱拿出来,又从另一个兜里翻了翻,找到一张五十的来,随即就把这一百五十块钱递给老板。
“这是我身上能拿出来的所有钱了,剩下的二十我得留着打车回家。”白伊微微红着脸窘迫道。
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低头望着眼前这姑娘,不由得笑了下。
老板没多问什么,也没收白伊的钱,只答应道:“行,我会按你说的做。”
白伊讷讷地仰起脸,伸出去的手还没收回来。
“钱您……”拿着。
“钱我不要,举手之劳而已,要什么钱。”老板温和地笑说:“你自己收着。”
而后又似感慨似叹息道:“我也年轻过,懂你们这些小孩子心里那点弯弯绕绕。”
白伊登时脸红的要滴出血来。
她感激地对老板鞠了个躬,语气诚挚而认真:“谢谢您!”
然后,白伊就立刻转身往饭店外快步走去。
只不过刚走了两步,白伊就突然想起来什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她回头,顶着一张泛红的脸,目光飘忽地不敢看这位过来人,只声音轻糯地说:“老板,您千万别告诉他我来过,拜托了。”
老板轻抬眉梢,很懂地答应:“知道了,我不说。”
白伊这才离开饭店。
周雾寻做了场梦。
梦里他放寒假后回了南城,想去看望看望母亲。
他没提前告知母亲他会过去,打算给母亲一个惊喜。
可是,等他到了南城后,却亲眼看到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母亲的身边还站着沈叔叔。
他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听到母亲笑语盈盈地逗怀里才几个月大宝宝,说:“儿子,看,这是爸爸。”
这一瞬间。
他的世界轰然坍塌。
他望着他眼前其乐融融无比幸福的一家三口,清晰地意识到擅自来到这里的自己有多么多余。
明明他这一年经常跟母亲联系。
可母亲从来没有跟他透露过一句她怀孕了,她又生宝宝了,她再一次当妈妈了。
周雾寻无法让自己出现在母亲面前,去打扰母亲的新生活。
他别无选择,只能转身,孑然一身地往回走。
忽而,周雾寻像被人硬扯着脱离了梦境。
醉酒的他混沌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男人正在架着他往前走。
男人见他醒了,便说:“醒了?我是这家饭店的老板,给你叫了车,你家住哪儿?”
周雾寻头疼欲裂,神志也不太清醒,还醉醺醺的他话语含糊地哑声说:“清苑。”
出了饭店,冷风瞬间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周雾寻也因此,登时清醒不少。
他谢过老板,坐进了出租车。
在回家的路上,周雾寻怔怔地望着车窗外迅速倒退的街景发呆。
他刚刚做的那场梦,是他亲身经历的事实。
白伊从饭店里出来后,就等在离饭店不远地方。
直到她亲眼看见周雾寻被老板送上出租车,这才叫车回家。
——
2012年1月16号。
今晚的我,像童话里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得以短暂而隐秘地擅自拥有他片刻。
而当时间一到,灰姑娘就必须在王子发现自己是谁之前,悄无声息地离开。
我真的很想把我的耳机分给他一半。
但我没有资格。
他是一座浓雾弥漫的孤岛。
非我所拥有,却令我心驰神往。
距离高考还有14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