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你跟朕来(2 / 2)

她看着殿中名贵的摆设,看书画插花,看皇帝坐在龙榻上,身侧明黄罗帐微垂,映得他脸上岁月的痕迹都明显了许多。

秦灼记得自己刚到京城,第一次面圣那会儿,皇帝虽然年仅四十,但并不显老,这才几个月过去,明显见老。

“阿灼……”皇帝沉吟许久,刚要开口与她说话。

高妃的声音就从殿外传了进来,“皇上!您怎么了,皇上?”

她哭喊着,推开殿门跑了进来。

身后安贵妃和萧婷,还有萧雅和她母妃紧随而至。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高妃娘娘、娴妃娘娘,三公主、四公主请见!”殿门外的内侍刚通报到一半,这些个人已然全都站在了殿中。

嬷嬷宫人跟进来了好些个,一下子就冲淡了秦灼跟皇帝独处的僵持之势。

高妃直接冲到了龙榻前,对皇帝关心不已。

余下众人则规规矩矩地站在几步开外,朝皇帝行礼,“皇上万安!”

“父皇万安!”

许是都已经得知了北境起了战事,朝中正在商议送公主过去和亲的事。

两个公主神色都有些紧张。

四公主萧雅本就是规矩守礼的人,这会儿提心吊胆的,一个字都不多说也没什么。

如三公主萧婷那般平时十分活泼的,当下都变得话少又战战兢兢。

秦灼坐在旁边看着,心下暗自思量。

这明明可以开战大打一场,把北漠人赶回老家去,皇帝却因为那点私心,连试都不让她试。

其实秦灼心里明白得很,皇帝心里有鬼,怕一旦她掌权,势必要把谢氏的死、还有先前那些旧事都大白于天下。

所以皇帝要脸,他想让那些旧事彻底翻篇,以后再也没人敢提及半句。

他也想在龙椅上多坐几年,所以怎么都不会让她拿到兵权,甚至不能让她留在大兴,不能让她活着。

现在把两个小公主喊到这里来,无非就是为了在秦灼面前做戏,设法逼她答应去和亲罢了。

可萧婷和萧雅并不知情,一个吓得脚步虚浮,一个吓得小脸发白。

秦灼看着还怪不落忍的。

可此时,她最应该做的就是不作声,先看看皇帝要说什么做什么,随机应对。

皇帝今儿没心思听高妃在这哭,抬手示意她先到一边去。

高妃虽百般不愿,还是退到了一旁。

龙榻前的位置空了出来。

皇帝朝两个公主招了招手,“婷儿、雅儿,到父皇这里来。”

萧婷和萧雅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点不太想上前,但又不得不遵从,齐齐上前跪坐在榻前,恭声道:“父皇。”

皇帝伸手摸了摸萧婷的头,虚弱地说:“你们两个都是父皇疼爱的女儿,从一出生便享公主尊荣,受天下百姓供养,如今北漠兴兵来犯,大难当前,你们可愿担起这天下重任?”

萧雅听皇帝说话,头埋得越来越低。

其实萧婷也想跟四皇妹似的埋头装死,奈何皇帝的手正在摸她的头,她动都不敢动,生怕这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被定成要送去和亲的那个倒霉鬼。

“父皇……”萧婷有些艰难地开口,她知道自己现在顺着皇帝说担起这天下重任、愿意去和亲才能讨皇帝欢心。

可她不想去,她害怕离开故土、离开母妃,从此再也回不来。

萧婷的唇张开又合上,颤抖着,许久都没能说出后面的话来。

安贵妃见状,一横心就上前要跪。

“两位皇妹都还小,没有我读书多,也不如我能打。”秦灼开口插了这一句,缓缓道:“这带兵击退北漠大军的事,您与其指望她们,不如多想想我?”

“带、带兵?”头都快到低到地上的萧雅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来。

“对啊,父皇,您看看秦灼!”萧雅听到秦灼这话,才意识到还有秦灼可以带兵打仗,眼下不是只有大兴送公主去北漠和亲这一条路可以走似的。

三公主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活过来了一般,握住了皇帝的手,激动地说:“她武功高,上次与禁军统领季崇过招都占了上风!”

她说:“咱们大兴泱泱大国,怎么能被北漠那些蛮人牵着鼻子走?他们要咱们送公主过去和亲,咱们就送公主去和亲,那咱们大兴的脸往哪放?”

“是啊,父皇!”萧雅附和道:“不是儿臣不愿担其重任,儿臣只是想请父皇三思,送公主去北漠和亲真的能救我大兴百姓吗?”

皇帝一时间哑口无言:“……”

完全没想到秦灼就插了一句话,他这两个一向只知讨巧卖乖来争宠的公主竟然说出了这番话来。

高妃见状,当即开口道:“两位公主多年来享尽荣华富贵,如今大兴有难,你们不愿意为国出力直说便是,何必找这么多由头?平白给皇上添烦忧!”

安贵妃趁机开口道:“北漠与大兴开战是国家大事,臣妾不懂,婷儿也不懂。”

自谢皇后逝世后,兴文帝重提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条,忌惮女子手中握权、知晓天下大事更甚先前任何一位皇帝。

安贵妃受宠多年,心中最是明白这一点。

她先说了自己和三公主不懂朝政,而后正色道:“臣妾只知道要是有人杀了我兄弟手足,我就是死也要他们血债血偿,绝无把姐妹女儿嫁给他们,以此换娶三分苟活之机的道理!”

“咳!”皇帝闻言重重咳了起来,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泛青又涨紫。

高妃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替他拍背顺气。

“雅儿今年十四岁,还未及笄,还是个孩子。”一向静谧如水的李娴妃开了口,“可她生于皇室,贵为公主。既为公主,不管多少岁,是孩子还是大人,皇帝一道旨意颁下,别说是和亲,就算明知是去赴死,也不能有二话。”

李娴妃的声音很温柔。

温柔中又带着几分凄凉与悲切。

她朝皇帝跪了下去,一字一句地问:“可是皇上,您作为公主之父,天下之主,真的忍心送女儿去赴死,让大兴百姓活从此在耻辱之中吗?”

皇帝听到这话,顿时咳地惊天动地,仿佛下一刻就会西去。

高妃想反驳,可一时间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一个劲儿地给皇帝拍背,好让他缓过气来。

皇帝咳了许久,好不容缓过一口气来,指着安贵妃几个手都在颤抖,“你、你们……”

他刚废力地说出两三个字来,忽地就喷了一口血,倒在榻上呼吸急促,脸涨成了猪肝色。

“皇上!”高妃被喷了满脸血,也顾不上擦,连忙惊呼:“太医,太医!”

“皇上……”

安贵妃和殿中一众宫人内侍齐齐跪了下去。

秦灼起身看向众人。

安贵妃李娴妃她们虽然跪着,却自有一番气度在,比母凭子贵的高妃强了不知道多少。

恍惚间,她好像明白了母后那些年做了那么多事的意义。

谢氏尽其所能地让这天下的女子知道,作为女子若一直愚昧无知,一直围着男子转,只知以色侍人、争宠讨欢,终有一日会被厌弃。

安贵妃、李娴妃,乃至新一辈的萧婷萧雅,活在宫里各有各的生存之道,在皇帝面前装的极好,可到底是受过谢皇后言传身教,凡事有自己的见解,骨子里也有三分傲。

皇帝最痛恨的是:

谢氏虽死,风骨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