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凭子贵。”张魏然说,“不过孩子留下了她走了。”
余声好一会儿才将这个事儿消化掉,她抬头去看面前这个意气风发却又看着苍老极了的男人。有那么一刹那像是瞧见了母亲的影子,这人做这么多全部都是因为什么她知道。
空气缓慢的流动在两人中间。
余声静静的将目光探去对面窗外的大厦里,沉默了好几分钟然后转过身去。她走到门口处又停下了脚步,背对着里头的男人轻轻开口。
“明天是我妈生日。”说完走了。
那或许是她难以再忘记的一个夜晚,所有事情汹涌而来又无声褪去。回学校的公共汽车上她给梁叙打电话,问他吃了没有在干吗。
车窗将外头的热闹隔了开去。
他们像以前一样说了很久的话,直到月亮第N次从云雾里出来。余声那些日子一直在学校准备答辩,毕业设计改了无数遍,文件夹里全是一改二改设计一改设计二改毕业一改毕业二改最终修改等乱七八糟的词儿。
前两天她去见了方杨,女生有些憔悴。
这个六月他们都在准备着毕业,方杨已经开始做好了二战的准备,房子租去了大学街每天雷打不动的去图书馆。这才刚经历一场战斗又要重新再次投入,余声真怕这女生受不了累趴下了。
“痛苦是暂时的。”方杨回答她的劝慰,“现在除了往前走我无路可退。”
余声看着这个女孩子的眼睛。
很久之后她在一个街道遇见了挎着篮子去买菜的许镜,这才想起那种目光似曾相识。她记得自己跟了上去,她们还心平气和的聊了两句。余声那时已经二十有四,她问许镜后悔过吗。
“人生只有一次。”许镜淡淡一笑,“不能重来啊。”
余声记得曾经读过的一本书里有问到‘什么是苦’,那个矮小善良的男人看着萤火点亮的灯说‘苦是渴求’。像这世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他们都在拼着命想过好这平凡生活。
二○○八年的六月初二,余声答辩结束。
当时她从教学楼里下来后抬眼轻轻一瞥,梁叙带着黑色帽子穿着短袖牛仔裤抄兜等在树下。他已经抬脚朝她走过来,然后拿过她的书包拉起她的手。
“顺利吗。”梁叙玩笑,“有没有答不上来?”
余声皱眉趁他不注意掐了他一下,梁叙抽着气‘嘶’了一声。余声笑着仰头朝前大步走,梁叙将脸别向一边笑了一下跟上去。
彼时校园里已经空空荡荡了。
就在昨晚她还和陈天阳坐在床上一起看电影,后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说着‘这人终于演了一回好人太他妈感动了’的话。今天下午这女生就坐车回家乡,或许今后再见一面难上加难。
这大概便是离别前的样子吧。
有风从前头吹过来将地上的尘埃扬起,情人坡上一堆堆男女在摆着造型拍照。余声好像听见梁叙说了句话没听太清,她抬头看他问了句‘你说什么’。
“不是一直想要去旅行吗。”梁叙低头凝视,“浪漫的土耳其?”
余声还以为自己幻听,这事儿她也只和方杨说过。耳边那堆人吵吵闹闹她却什么都不到了,又像回到当年从小凉庄去羊城的辽阔大路上。他开着廉价的五轮带她兜风,她趴在窗户上看着外头的田野然后叫他名字,说:
“我们以后去旅行吧。”
他说话做起事儿来从来都不含糊,那一个月便开始来回跑着办理各种手续。余声每天过着懒洋洋的生活浇花喂猫,红砖胡同又有一对老年人办喜事了。
六月底的傍晚天上忽然出现了很多孔明灯。
余声那会儿正在阳台上晾衣服,胖猫趴在脚下睡得稀里糊涂。过了一会儿他从外头回来带了菜说要洗手作羹汤,她抱着猫在一旁看差点被火烧了猫毛。
那是一个平静普通的夜晚。
他们自己做好吃了晚饭然后一起找电影看,后来躺在他怀里就那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清晨四五点的样子,外头有小雨点往下落在窗上。
余声爬起来去阳台收衣服。
她抱着那一堆他和她的衣裳站在雨点下,然后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那个时刻的北京安静极了,胡同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你站在高处远远眺望一片安宁,唯一听见的便是流浪猫狗的叫声像小凉庄的样子。
“下着雨呢。”梁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后头,“怎么不进去。”
有一滴雨落在了她的眼睛上,余声轻轻一眨眼睛又亮了。梁叙走到她身边也随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半明半暗的天际线有光正在破云而出。
“梁叙啊。”余声叫他,“小时候老师问我们长大后要做什么。”她看着远方,“身边的同学都说当科学家考飞行员。”
他偏过头来看她:“你怎么说。”
“我啊。”余声也抬眼看他然后裂开嘴笑了,“我说长大后做什么最快乐。”
她的声音里盛满了调皮的样子,梁叙跟着笑开了。雨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北京的六月空气新鲜有着潮湿的泥土的味道。
梁叙抱过她怀里的衣服拉她进屋。
他们坐的是九点的火车先回一趟羊城,在这之前梁叙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们收拾行李这就出发了,胡同里有一帆风顺和胖猫还看着家。
汽车一路疾驰送他们到火车站。
那时候梁叙不知道他的邮箱里刚进来一封H&B的邀请信,或许等他们回去就看见了。路上梁叙说要给她讲故事,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好天气。检票口已经有人流陆陆续续往里去了,她要听他把故事讲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