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你说的出点儿祭品,到底是多大点儿?你口中的一点儿祭品,可是要我家的八亩好田啊。八亩田是一点儿吗?”夏娇儿冷冷眼神地看着大伯,又看向周围的人群哭着哀求,“各位爷爷奶奶,叔叔伯伯,谁去请个郎中来?我娘晕倒了,她还怀着我弟弟……”
“这又是怎么啦?拴柱,你们老夏家咋就不能消停点儿?”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里长来了,夏娇儿赶紧哀求里长给娘亲请个郎中来。
里长手一挥,一个年轻后生套上夏娇儿家的毛驴车往集上去了,几个妇女过来七手八脚扶起了夏氏,夏氏在众人的搀扶中“悠悠转醒”,一张嘴未说话,泪水先落下来,“娇儿,娘的心肝儿,咱们还是跟着你爹走了吧。”说着挣扎着往大水井方向,要拉着女儿一起去跳井。
一群人围着,哪里容她脱身,她只哀哀痛哭不止。
“夏氏,娇儿,有啥委屈说出来,凡事往好处想,咱们村里多少年没有寻短见的事儿了,不能坏了村里的风水和习气。”里长不悦地说。
“里长伯伯,今天我爹爹五七,娘求了二大爷领着我去祭拜了我爹爹,等我从坟地回来,大伯他们在我家,说要把我家的八亩地全部留给族里,权当他帮我们祭祀的酬劳了。我娘想来想去没有活路,才想着带着弟弟,领着我找爹爹去。”夏娇儿三言两语说清楚了事实。周围人纷纷撇嘴,太过分了,金柱圆坟闹一场,三七五七的祭礼不见踪影,人人心中一杆秤,一年祭祀不过三两回,八亩地,一亩好地要八两银子,薄地也得五两银子,和抢钱差多少?
那些没有儿子的男人女人都人人自危,脊背发凉,将来这种事儿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不行,得赶紧生儿子,只要生不死,就继续生。
还有些在家里天天挨打受气的媳妇儿,这会儿看见自己家的死鬼男人也没有那样可憎了,好歹没有被外人逼得逃荒要饭。
“做事不能光顾眼前,还要往长远看。拴柱,就是夏氏娘俩不能进祠堂,祭祀哪里用的了这么多钱?你们商量个合理的价钱来。”里长得主持公道,不能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况且,自从二小子跟着娇儿丫头去赶集,不说别的,光下酒菜就丰盛了许多。男人嘛,人到中年,谁不喜欢喝点儿小酒儿?
拴柱再厉害,也不敢压过里长,杨家是大姓,夏家人争不过他们。他想了想,“一年五两银子,少了谁愿意跪别人的爹娘,给别人爹娘磕头?”
“那是别人吗?是同族的长辈、兄弟。”里长不同意。
“四两,不能再少了。”
“四两也多。”里长看向夏娇儿,夏娇儿知道,人家总不好为你得罪大伯他们。夏娇儿看向四伯和铁柱叔叔,“各位叔伯,娇儿不是不想多出一份力,实在是没有那个能力。我们家每年出五百文钱,备好祭品,有哪位叔伯替我们祭拜祖先?娇儿在此谢过了。”说完对着众人施了一礼。夏娇儿心里算过了,一次祭祀能挣一百文钱,这可比打工工钱高多了。
“五百文,打发要饭的呢?哪里会有人愿意?”小五叔不屑地说。
“我家愿意,都是一家子人,说什么钱不钱的。反正是祭拜的是自家亲人。”夏娇儿一看,果真是铁柱婶子。夏娇儿对着她深深施了一礼,“谢谢婶子高义,危难时候施以援手,他日娇儿出息了,必定不忘婶子的大恩。”
看着大伯不相信地看着铁柱叔夫妻俩,像是要穿透肌肤看看里面到底咋想的,铁柱叔红着脸低下头,“大哥,都姓夏,是一家子嘛……”
“哼!好!很好!”大伯甩手想走,夏娇儿又对他说,“大伯,既然祭祀的事儿有铁柱叔家代劳,爹爹的牌位不知道今日能不能入祠堂?”
“为啥不能,金柱都走了一个多月了。拴柱,今日一并办了吧。”里长一发话,大伯的脸阴沉着,简直可以拧出水来,不同意也没有反驳,撂下一句话走了,“不是有人上赶着吗,不用我了吧!”
入夜,夏娇儿和夏氏拎着一块肉,约有二斤重,专程去了铁柱叔家,夏氏感激不尽,腿一软,差点儿想给铁柱两口子跪下,被胖墩墩的铁柱媳妇一把扶住,她笑容满面,“嫂子,咱们一家人不外道。”又看向夏娇儿,夏娇儿立即说道,“婶子放心,我说到做到,只是还要等几天,因为赶太紧了大伯他们会不会起疑心,连带着找你们的麻烦?”
“娇儿侄女,你叔上回回家来,我就说你大伯办事儿忒不是东西……你别拉我,我说的是实话。”铁柱婶子冲男人吼道,不顾铁柱叔讪讪地直搓手,“娇儿侄女和嫂子在这儿,我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娇儿侄女,有挣钱的门路也帮帮我们吧。”
“不怕的,娇儿,我早就看你大伯他们不顺眼,呸!什么东西,仗着自己托生在大房,没事儿就刻薄咱们这三房四房的,好似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自己没本事,专门坑自己人,当年我没有生出你春弟弟的时候,你叔在他跟前也没少吃闷气。我想好了,别人说的再好听,也没有银子实在。”
铁柱叔在一旁红着脸,媳妇话糙理不糙,背叛族里,讨好侄女,他也觉得丢脸。可这样做当然不只是因为心地善良,而是为了孩子们,媳妇说的对,看看孩子们枯黄的头发,黑瘦黑瘦的小脸儿,谁能让孩子吃上肉,他就听向着谁,光说话好听的统统不好使。
“婶子既然有这份心,等明天我们杀猪时候就来帮忙吧,先看看能不能受得了那份血腥与肮脏?”夏娇儿没有把话说满,万一他们嫌弃呢?
“放心吧娇儿,农村人天天土里刨食,自己都是土里来泥里去的,咋会嫌弃?后头俺们一早去帮忙。”铁柱婶子讨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