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瘸子满眼复杂地盯着梁布泉:“孩子,你头上有黑气……”
具赵友忠所言,望字诀下头的门人,练得是一双望山岚,观地气的招子。那双眼睛不单能看出山岭子上头的岚气变化,更加可以看出人脑袋上顶着的究竟是什么颜色的烟尘。头顶红光的,是鸿运当头;头顶金光的,那是真龙转世;可如若有人脑袋瓜子上头顶着的是黑气或者灰气,那恐怕几日之内就必要遭遇劫数。
轻则破财,重则没命。
梁布泉虽说从没见过懂得望山岚观地气的能人,可总算也从赵友忠的嘴里或多或少地了解过一些。一听梁文生说出这话,虽说表面上稳如泰山,可心里头难免会泛起一丝异样。
他皱了皱眉头,呷声道:“你吓唬我?”
“你杀念太重,着了魔了!”
梁文生的语气低低切切,全然不似在观音山上威风八面的架势,听那声音,就像是个一身戎装万般疲惫的老父亲,在对着年幼的儿子交代临终嘱托一般,“二十八道仙梁全都压在了你的身上,这是为父的不是……可是除了你,没人再能扛起这杆大旗了……”
“二十八道仙梁?别他娘的扯了……”
可偏巧梁文生的语气,又再度让他想到了自己六七岁的时候,被自己亲爹扔给了赵老瞎子的片段。
他不知怎的,打从心眼里讨厌这种父子相认抱头痛哭的桥段。
他觉得恶心。
梁布泉捏紧了手里的响子,可这杆枪此时却变得足有千斤之重,他想要朝着那个当年抛弃他的亲爹开枪,可却偏偏抬不起胳膊,“殷舟跟我说过,压根就没有二十八道仙煞……你跟老瞎子,你们全他娘的是在骗我!”
“二十八道仙煞一直都在!仙梁,就是仙煞!”
梁文生把那柄龙头铁拐给捏得吱嘎直响,“我在早年前,曾经给这的渔夫流过一句话。拿刀的别看正面,照镜子看的是镜子里头……你还记得吗?”
“所以呢?”
梁布泉的眼珠子一瞪,“这不是你引我去鄱阳湖破三茅花树阵的口诀?”
“真作假时假亦真,角木蛟也告诉你了,刀在你的手里,怎么选择……你自己说了算。”
二十八道仙梁,就是二十八道仙煞?
刀有一正一反,阵有一表一里,这世间万物,也有一阴一阳。
所以仙煞和仙梁,就业是这么个道理?
“梁文生,你他娘的还指点上了……”
钱恩义说话的动静都明显因为痛苦而带了颤音,“你忘了当时是砸在总舵的面前磕头许愿的了?为了大清的千年基业,什么儿女,什么老幼亲眷……不是早该叫你给扔的一干二净了吗?这梁布泉既然不听话,咱大不了……”
“老子叫你闭嘴!”
梁文生的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种叫人无法抗拒的威压。
钱恩义的话只说了半截,就叫他给硬生生地喝止了回去。
“作为前辈你处处刁难这帮小崽子……杀害同门,诛灭无辜平民的事,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先他娘的叫唤起来了!”
梁文生拿手指头点着梁布泉的方向,眼珠子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钱恩义,“能破了二十八道仙梁的人,就在你面前站着,你还想要找谁?找你那宝贝徒弟马士图?姓钱的,我告诉你……要不是念在当年你跟我师出同门,老子今天压根都不会来这救你!你就这么着急想要把仙梁上的宝贝给弄到手?你他娘的究竟是为了大清国,还是为了填你自己的腰包,你以为老子我不知道吗!”
“大清……大清早他奶奶的亡了!”
梁布泉惨笑了一声,晃晃悠悠地再度把刀举了起来,横刀在胸,接着便是一口舌尖血。
这是闻字诀要术的起势。
“你们的大清……有什么好的?百姓吃不上饭,做官的没一个愿意替咱们做主……它有什么好的……”
“你着魔了!”
又是一阵铁拐砸地的声音,梁布泉的脑袋瓜子里面,瞬间又是一阵清明。抬头再去看向梁文生,那两个老家伙,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十丈开外。
而他亲爹的话,却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印在了他的脑袋里头,“做你该做的事,老子我相信,你有你该做的判断。带着杀心,可他娘的成不了大事……”
“叫醒你的小伙伴吧,姓钱的在你手上吃了瘪,有一阵子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了。”
“勿着相,勿谵妄……你要走的路,是条独木桥,踏错了一步,就是万丈悬崖……爹,只能帮你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