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歇斯底里地冲着蚁王吼道:“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我不吃!我干嘛要吃了你,你们是不是他娘的都疯了!为了我这么一个烂人垃圾,为了我这么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赶走,用个破酒葫芦,还有几句从来都没兑现过的诺言,偏了你几个月的垃圾,你连自己的肉都要喂给我吃!你至于吗!我配吗!”
“我的肉身都被丢在凡间了……”
蚁王还是没有抬头看他,凄惨地勾着嘴角继续道,“没了肉身,我区区一只蚂蚁,在这仙台之中也不过是随时都会消亡的一缕残魂。你帮过我,所以我也要帮你回到人间。就这么简单。”
“我帮过你什么!”
梁布泉急得乱转,“我用酒葫芦把你抓起来,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在帮你?我喂你酒吃,一心一意地想要把你驯化成宠物,是在帮你?我用你撒气,把一切应该由我承担的责任全都甩在了你的身上,我这是在帮你,你这家伙……”
“但你叫过我一声蚁兄。”
蚁王轻声道,那声音虽小,却恍若是带着千钧的力量,“你没有贱我是个蝼蚁,你与我一只蚂蚁称兄道弟,这就够了。闲话少说,我们蚁族虽说渺小,但从来知恩图报。我们的脑子很小,装不下那些个人间的阴谋算计。我想要帮你,你说了就不算。不吃我,那我便祝你!”
那蚁王说着话,一只抬起来的右手经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虚化,灰袍逐渐变得涣散,继而形成了阵阵有神志的青烟,这青烟所蒸腾而去的尽头,正是梁布泉微微张开的一张嘴。
梁布泉愕然惊呼疾步后撤,可那蚁王显然动得更快,他余下的那只手掌轻轻一抬,梁布泉脚下的土地立时龟裂出了两个大洞,无数黑色的蚂蚁立刻从洞口当总倾巢而出,恍若变成了只无形的大手,一把撅住了梁布泉的脚踝。
蚁王的脚下急点,作势便要将自己的肉身硬生生地给塞进梁布泉的嘴里,可黄三太爷的身形偏偏正在此时如鬼似魅般地出现在蚁王的面前,不由分说地一把按住了蚁王的肩膀,后者那即将化作烟尘,灰飞烟灭的右臂,就在一个晃神之间再度复原如常。
蚁王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黄三太爷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沉声道:“先生您这是做什么,我不懂!”
“你不懂的事儿可多了……”
黄三太爷轻声打了个口哨,困住梁布泉双腿的那群黑蚂蚁立刻像是得了命令一般地迅速钻回了土里,“退了吧,差不多了。”
“什么叫差不多了,梁子他……”
蚁王急急的还想朝着梁布泉走,可是叫黄三太爷拿手指头那么一推,当即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眼神才刚刚和黄三太爷有过短暂地一个接触,身体就像是叫人给施了定身法一样,是动都动不了一下。
“啧……挺好一孩子,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黄三太爷就这么深深地看了蚁王一眼,转而又瞧着梁布泉轻声道,“瞧见了没?你随随便便的一下子,可能自己不觉着啥,就这么把命给交代了。可是你想没想过,会不会有别的人,因为你这一时斗气,一时的快意恩仇而平白无故地也没了命?娃啊,不是爷爷我说你,老仙我看过你前半生的命格,因为你自己这脾气……你害死过不少人吧?”
梁布泉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当中一时半刻缓不过来神,听着黄三太爷的话,半天才讷讷地点着头“嗯”了一声。
那黄三太爷又道:“你可能觉着,这条命是你自己的,你想怎么样你就能怎么样。娃儿啊……这天地万物只要活在世上一刻,就有了自己的因果,一旦沾上了因果,你的那条命,就不仅仅是你的了。拿着小蚂蚁来说,你可能觉着自己只是给了他几个月的家而已,但是这蚂蚁的性子和人可不一样,它们重情义得很。你以为当初你给他撵走了,就彻底和他把因果给断了吗?你兴许是觉着过去和自己相关的人没了命,是死在你的莽撞上……这话咋说呢……是也不是。”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想着一个恰当点的比喻:“你的确是因为莽撞而害了人,但归根结底,你所谓的莽撞,是因为不惜自己的命。甭以为听了点说书的讲的那些个英雄,你就能像他们一样也成个拼死拼活的江湖恶兽了。那小说啊,终归只是小说而已。你连自己的命都顾不好,你咋能顾的好别人的命?”
梁布泉似懂非懂地抬起头,瞧着黄三太爷的眼睛,有讷讷地点了点头。
黄三太爷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爷都说定了保你,那就肯定有保你出去的法子。放心,你在那人世间死不了。不过今儿个爷得带你走上一遭刀山火海,你要受的罪也他娘的少不了。”
他说着话,指了指天上那颗血呼啦的日头:“太阳落山了咱就出发,就咱爷俩。爷送你出去,你也好好琢磨琢磨,回去以后,究竟应该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