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丹醒后不停地哭,她说“哥哥丹丹好疼”,张郁青就觉得有人在他心脏上一下一下扯着,让人难受。
丹丹需要手术,傍晚时,张郁青疲惫地回到店里。
他简单装了些需要的衣物,给北北加满狗粮。
手术费不便宜,车子的首付可能......
张郁青呼出一口气。
关好窗子,正准备锁门时,店里来了一位顾客。
是一位保养得很好的女人,梳着一头棕红色的卷发。
女人穿着长款羊绒大衣,挎着LV很经典的花色包包,站在店门口:“请问,你是店主吗?”
“抱歉,今天不接了。”张郁青说。
“张郁青?我方不方便,进去和你聊聊?”女人淡笑着,这样说。
张郁青回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眼熟。
当看见她垂着头把手机放回包里的动作时,他知道她为什么眼熟了。
因为这个女人垂下头的某个瞬间,和秦晗非常像。
“请进,坐吧。”
秦母迈进张郁青的店里,用打量的目光扫遍了店里的每一个角落。
她用消毒纸巾擦了擦椅子,才慢慢落座:“我是秦晗的妈妈。”
张郁青惦记着医院里的丹丹和奶奶,还是拿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温水给秦母:“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秦母笑着看了眼张郁青,她说,“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你,但当父母的么,总是不忍心说自己的孩子,小晗从小是我和她爸爸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不知道人间疾苦,做事不想后果,但我不能不替她想,你说对吧?”
傍晚的天色很美,天边的淡蓝色里泛着一层粉橘。
张郁青放下手里的行李,坐到秦母对面:“您想说什么呢?”
“和小晗断了吧,算是阿姨求求你了,不管你们走到哪一步了,都断了吧。”
秦母忽然很急地抓住了张郁青的手臂,“我知道她在这儿留宿过,我知道你们经常见面,我也知道你的家庭情况,你有一个坐轮椅的奶奶,还有一个残疾的妹妹,你的家人是累赘啊,她们只会拖累我的孩子。”
奶奶和丹丹是张郁青的底线,但对方是秦晗的妈妈。
张郁青的眉心只是短暂地蹙起一下,又强迫自己松开。
他尽量用一种心平气和的语气和秦母对话:“家人用累赘这样的词形容,是不是有些过了?”
秦母像是没听见,她激动地站起来:“你和小晗不合适,你也知道,对不对?你能给她什么呢?她还小,大学里那么多男孩子,她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她现在都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秦母说,我是她妈妈,我最了解她。
小晗善良,小时候我们和她说过很多次天桥边乞讨的人是骗子,她都还是要带上零用钱和零食,去救济他们。
她喜欢帮助人,喜欢救济人,也许她不是喜欢你呢?
“她才18岁,她也许只是觉得你可怜呢?”
张郁青当然知道秦晗心善,她连小虫子都不舍得伤害。
店里有她拿回来的残疾小仙人掌,有她捡回来的北北,甚至李楠会常来,都是因为秦晗当初善良的帮助。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她的善良。
可是......
“求求你了,你放过她吧。”
秦母眼睛里已经噙满了眼泪,“我已经走错过一次婚姻了,我不能看着我的孩子往火坑里跳,我不能看着她走我的老路。”
张郁青握紧拳头,又松开,声音还是礼貌的:“我不认为秦晗连什么是可怜什么是喜欢都分不清,您......”
他说这句话时,目光坚定。
恍惚间,秦母感觉自己看见了秦父年轻时的样子。
那时候秦安知也是用这种坚毅的眼神,告诉她,以后我一定能让你们过上好的生活。
可是结果呢!
不不不,她绝对不能让秦晗也经历这样的事情。
男人都是一样的!
陪他们穷过苦过也没用,他们有了钱一样会变坏!
秦母忽然起身,跪在张郁青面前。
她跪得很用力,膝盖撞击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张郁青惊了一瞬,起身想要扶起秦母。
秦母死死跪在地上,怎么都不起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张郁青甚至想笑。
明明上午还好好的,明明他还打算明天开车去接他的小姑娘回来。
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丹丹和奶奶还在医院,他甚至一整天没来得及看一眼,手机有没有秦晗的信息。
张郁青忽然用力一拉,把秦母从地上拉起来:“别跪了,我受不起。”
这时传来一点敲门声,张郁青一愣,整个人僵住。
这么秀气的敲门,声音小小的,礼貌地敲三下,然后安静地等着。
会这样做的人,他只想到一个。
下一秒,秦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张郁青,你在吗?我刚才听见你说话了?”
秦母惊慌失措,想要去开门,却被张郁青一把拽住。
他当然想要和秦晗说清楚,她的小姑娘当然会理解他。
可是然后呢?
他到现在都记得,小姑娘披着她的运动服外套,哭得抖成一小团。
那天她说,张郁青,我爸爸妈妈要离婚了,我只有妈妈了。
他的小姑娘很单纯,让她知道她的妈妈来说过这些话......
那天她哭得沙哑的声音又响起来,我只有妈妈了。
总不能,让她和妈妈反目。
张郁青叹了口气,用手死死按住眉心。
敲门声变得急促,每一下都很重。
秦晗站在张郁青店外,她今天给张郁青发信息,一直都没人回。
打电话也是关机。
晚上本来寝室约好了一起吃饭,秦晗心不在焉,最后还是决定来一趟遥南斜街。
她走过来时明明听见了店里有张郁青的说话声,但他为什么没有开门?
门板是木制的,秦晗用力拍着。
记忆里好像是有过这样的时刻,是帮李楠的那天。
张郁青把他们都关在店里,自己面对那群小混混,她怎么敲门都没用。
最后她也是大喊了他的名字,张郁青推开门,笑着调侃她,震耳欲聋啊。
那今天又是出了什么事呢?
秦晗心里慌得很:“张郁青!”
店里终于传来张郁青的声音,他还是那么温柔,隔着店门问:“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关机了,我、我很担心,就来看看......”
张郁青说:“有什么可担心的,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秦晗疑心自己听错了,手僵在空气里:“你说什么?”
“我说,以后别来了。”
天色又暗了些,秦晗眨了下眼,眼泪砸在羽绒服上,她小心地问:“我没听懂,你不是说,等你忙完了在跟我谈谈吗?是不是你太忙了我打扰你了?我......”
她艰难地把哭腔憋回去,深深吸气,“我等你忙完了再找你,好不好?”
“我已经忙完了,现在正在和你谈。”
“......为什么?”
不该是这样的。
谈话的内容不该是这样的啊。
他那天说让她等她时,明明那么温柔。
秦晗控制不住了,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淌,语气里面带着恳求,“我能进去吗?我能进去听你说吗?”
“不方便,有人在。”
秦晗抹掉眼泪,她有些怔怔地问:“是......女人吗?”
“嗯。”
“长大的那种吗?成熟的那种?20岁以上的?”
“嗯。”
秦晗摇头。
不会的,他应该会等我长大吧。
可是我已经在长大了啊。
过完年,我的虚岁就该是19岁了,离20岁真的不远了。
我真的在努力长大啊。
秦晗看不清面前的门,满世界都是被水浸湿的朦胧。
张郁青没开门,也没像以前一样温柔地哄着她、帮她抹掉眼泪。
他只在门里说:“秦晗,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