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和荀吴连续败了两阵,派人向范匄求援。范匄说:“连督戎都无法战胜,怎么可能平定栾氏呢?”那天晚上,范匄手持蜡烛坐着,心中烦闷不已。有一个奴仆站在旁边,跪下问道:“元帅为什么这么忧心忡忡?是不是因为督戎的事情?”范匄看了看这个人,他叫斐豹,原来是屠岸贾手下的勇将斐成的儿子。因为涉及到屠岸贾的党羽,他的家产被没收,成为奴隶,在中军服役。范匄对他的话感到惊讶,问道:“如果你有办法除掉督戎,我会给你重赏。”斐豹说:“我虽有冲天之志,但名字却在罪籍上,没有地方可以出人头地。元帅如果能把我的名字从罪籍上除去,我愿意为您杀死督戎,以报答您的大恩。”范匄说:“如果你能杀掉督戎,我会向晋侯请求,把罪籍全部烧掉,把你收为中军牙将。”斐豹说:“元帅不能食言。”范匄说:“如果我失信,就会像明天的太阳一样!但是我不知道你需要多少兵力?”斐豹说:“督戎曾在绛城,与我相识,经常一起比试力气。他是个依赖勇气,性格急躁,喜欢单打独斗的人。如果带兵去,是不能战胜他的。我愿意独自下关,我有擒获督戎的办法。”范匄说:“你难道不会一去不回?”斐豹说:“我有老母亲,今年已经七十八岁了,还有年幼的儿子和妻子,我怎会愿意犯罪,做出这种不忠不孝的事情?如果我有这样的想法,也会像明天的太阳一样!”范匄非常高兴,用酒食招待他,并赏赐了他一副兕甲。
第二天,斐豹身着甲胄,外罩练衣,装备整齐。他戴着韦弁头盔,穿着麻屦,腰间藏着利刃,手里拿着一把重达五十二斤的铜锤,向范匄告别说:“我这就去杀了督戎,然后凯旋而归。如果不行,我也会死在督戎的手中,决不会留下一丝余地。”范匄说:“我会亲自前往,看看你的能力。”范匄立即命令准备马车,让斐豹骑上车,一起到达南关。赵武和荀吴接见了他们,告诉他们督戎是一位英雄,已经连续打败了两位将领。范匄说:“今天斐豹独自前往敌军,只能看晋侯的福分了。”说话间,城门下督戎大声呼喊,要求决斗。斐豹在关上喊道:“督君,你还记得斐大吗?”因为斐豹排行老大,所以自称斐大,这是他们以前互相称呼的方式。督戎说:“斐大,你今天还敢来和我赌一死生吗?”斐豹说:“别人怕你,我斐豹不怕你!你让兵车退后,我和你两人在地上比试,空手对空手,兵器对兵器,不是你死我活,就是我死你活,也能留下一个英勇的名声传给后人。”督戎说:“这个提议正合我意。”于是,督戎将军队后退了一些。这时,城门打开,只让斐豹一个人出来。两人在城关下交手,打了二十多个回合,仍未分出胜负。
斐豹骗着督戎说:“我突然内急,可以先停一下。”督戎哪会放过他。斐豹先看到西边有空的地方,有一段短墙,找机会就跑过去了。督戎紧追不舍,大喊:“你要去哪里?”范匄等人在城上看到督戎去追斐豹,都吓得直冒冷汗。然而斐豹其实是在用计,跑到短墙边,一下子跳了进去。督戎看到斐豹进了墙,也跟着翻墙进去了。督戎以为斐豹就在前面,却不知道斐豹已经躲在了一棵大树下面,就等着督戎进墙。趁督戎不注意,斐豹举起五十二斤的铜锤,从背后猛砸下去,正中督戎的脑袋。督戎脑浆迸裂,倒在地上,还不忘用右脚踢一下,把斐豹胸前的铠甲踢掉一片。斐豹赶紧拔出腰间的利剑,割下督戎的首级,然后跳墙逃走。城门上的人看到斐豹手里拿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就知道他已经获胜了,于是打开了城门。解肃和牟刚率领士兵杀出城门,让栾军大败,一半被杀了,一半投降,逃亡的只有十个人左右。范匄仰天喝酒说:“这是晋侯的福气啊!”然后亲自给斐豹倒酒,带他去见晋侯。晋侯奖赏他一辆军车,把他的功绩排在第一位。潜渊先生有一首诗说:“督戎神力世间无,敌手谁知出隶夫?始信用人须破格,笑他肉食似雕瓠!”
栾盈带领大队车马攻打北关,凭借着督戎的捷报连连。栾盈对他的部下说:“如果我有两个像督戎这样的将领,还怕攻不破固宫吗?”殖绰踩了郭最的脚,郭最用眼神回应他,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只有栾乐和栾鲂,一心想建立战功,毫不畏惧飞来的箭石。而韩无忌和韩起,由于之前的战斗多次失败,不敢轻易出击,只是严密防守。到了第三天,栾盈接到了败军的消息,说:“督戎被杀,全军覆没。”他吓得手脚无措,才去请殖绰和郭最商议。殖绰和郭最嘲笑说:“督戎都失败了,更何况我们呢?”栾盈流下了眼泪。栾乐说:“我们的生死存亡,就决定在今晚。应当让将士们全都聚集在北门,等到三更之后,全部登上攻城车,放火烧关,也许可以攻进去。”栾盈采纳了他的建议。
晋侯听说督戎已经死了,很高兴,就设宴庆祝。韩无忌和韩起也来献酒祝寿,一直喝到深夜两点才散。他们回到北关,点完了检查,突然传来车声轰鸣,栾家的军队和马匹聚集在一起,高高举起轈车,与城墙齐高,发射出像蝗虫一样的火箭,点燃了关门,火势非常猛烈,城内的士兵没有抵挡住,栾乐领先,栾鲂跟随着,顺势占领了外关。韩无忌等人退守内关,派人飞马报告中军请求援助。范匄命令魏舒前往南关,指挥荀吴的一支军队,前往北关帮助韩无忌和韩起。于是,晋侯和范匄一起登上北望台,发现栾家的军队驻扎在外关,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动静。范匄说:“这一定有计谋。”于是他下令内关要加强防守。一直守到黄昏,栾家的军队再次登上轈车,继续用火箭攻击城门。在城内,人们事先准备了牛皮制成的帐篷,把它浸泡在水中,然后展开遮盖在城门上,火焰无法进入。整个夜晚都很混乱,直到两边都暂时休息。范匄说:“敌人已经逼近,如果他们继续攻打,我们必须进行反攻,否则国家就危险了。”于是他命令自己的儿子范鞅,率领斐豹带领士兵,从南关转向北门,从城墙外面攻击。约定了时间,约会两位韩侯守卫关隘,荀吴率领牟刚带领一部分军队,从城内杀出城外。对敌人进行前后夹攻,让他们前后不能相互支援。派赵武、魏舒带领军队驻扎在关外,防止敌人向南逃跑。安排完毕后,护送晋侯登上观战台观看战斗。范鞅临行前,向匄请求说:“我年纪轻,声望低,希望您能借给我中军的旗帜和鼓。”匄答应了他。范鞅手持剑登上战车,树立起旗帜开始行进。刚出南关,他对部下说:“今天的战斗,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如果战败,我先自刎,绝不让你们单独去死!”大家听了都士气高涨。
荀吴接到范匄的命令,让士兵们吃饱穿好,等待时机。只见栾军的士兵纷纷扰扰地退出了外关,他心里明白晋军的援兵已经到了。随着一声鼓响,城门大开,牟刚在前,荀吴在后,士兵们一起杀出城门。栾盈担心晋军会内外夹攻,于是让栾鲂用铁叶车堵塞了外门的出口,并分兵把守。荀吴的军队无法出击。范鞅的军队到达了,栾乐看到了他们的大旗,惊喊道:“元帅亲自到来了吗?”派人去查看,回报说:“只是小将军范鞅。”栾乐说:“不用担心!”于是他拿着弓箭,站在车子里,对左右说:“带上绳索,射中的人就把他们捆绑起来。”然后他冲向晋军,左右开弓,发射的箭矢一个也不落空。栾乐的弟弟栾荣也在车上,对栾乐说:“箭射出去很可惜,多射些没有名字的人。”于是栾乐就不再射箭了。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一辆车从远处驶来,车上有一名将领,戴着韦弁,穿着练袍,样子十分古怪。栾荣指着说:“这个人叫斐豹,就是杀害我督将军的人,你可以射他。”栾乐说:“等到他靠近了一百步,你为我欢呼喝彩!”他还没说完,另一辆车从旁边经过,栾乐认出里面的人是小将军范鞅,心想:“如果射中了范鞅,就不如射中斐豹了吧?”于是他驾车追赶范鞅,想要射击他。栾乐的箭一向百发百中,偏偏这一箭打了个空。范鞅回头一看,发现是栾乐,大骂:“叛徒!你的头就要落在我的刀下,你还敢射我?”栾乐命令他的车子后退。栾乐并不是因为害怕范鞅,而是因为射不中他,想要驾车回去诱使范鞅追上来,以便看得更清楚,以便更好地瞄准他。谁知殖绰和郭最也在军队中,他们嫉妒栾乐的射箭技巧,担心他成功。一见栾乐退走,他们就大喊:“栾氏败了!”驾车的人听到喊声,又误以为别的分支部队已经败了,便抬头四周张望,结果导致缰绳紊乱,马匹受惊,失控奔跑。在路上,车轮误触到一个大槐树的根,导致马车翻覆,栾乐也被摔了出来。就在这时,斐豹恰好赶到,用长戟钩住他,砍断了他的手臂。栾乐是栾族最出色的战将,如今却死在了大槐树根旁,这难道不是天意吗?髯翁有一首诗说:“猿臂将军射不空,偏教一矢误英雄。老天已绝栾家祀,肯许军中建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