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就凭他和刘炜敬,居然一起押着三轮车,给老丈人家运来了一套转角沙发。
就够引得左邻右舍的瞩目,几乎半个楼的人要跟着来看热闹的了。
要知道,刘家可是在四层。
毕竟谁也没见过,还有谁会在除夕这天买家具,还这么大动干戈往四楼搬运的。
得亏那沙发是一大三小,能组装在一起的家具啊。
否则哪怕有三轮车夫帮手,也难以完成这么具有挑战性的搬运任务。
说实话,这趟活儿还不仅给小两口累得够呛。
因为是“突然袭击”,还打了张士慧的岳父岳母一个措手不及呢。
总之,这一家子人是手忙脚乱的好一通忙和,直到人人大汗淋漓,浑身通透。
才算把屋里收拾出来一块地方,凑合安置下这套大家伙。
等三轮车夫走了,大家都坐在沙发上休息的功夫,这老两口当然就没好气的发问了。
“你们俩这闹得是哪一出啊?好么央儿的,干嘛非今天送这么套沙发来啊?”
“就是,这通折腾,瞧家里乱乎的,把年夜饭都耽搁了……”
哪儿知道刘炜敬还一肚子气呢。
爹妈不问还好,一过问,她直接就把张士慧给痛斥了一顿。
“还不赖他……就咱家这好女婿,今天去西单排队……排队买天福号的酱肘子去了。说您二老都爱吃,晚上啊……要给年夜饭添道硬菜。”
“本来呢……我还挺高兴的,心说他还挺有心的。那买就买呗,买完回来不就得了。不……他非瞎逛。这一逛他就逛到西四家具店去了,还一眼就看上这转角沙发了。”
“标价二百七十五……当时他这大笨蛋一摸兜,就掏钱给买下来,还雇了辆三轮车给拉回来了。结果可好啊,我们家那点儿地方哪儿放的下啊?这不就只能重新再装车,给您二老送来了。”
“合着就那拉三轮的合适了,本来今天就要价贵,平日两三块的活,他十块跑一趟。再加上这一趟,人家一下午挣出了半拉月的钱,给这套沙发直接凑个整,成三百一套了。哎呀,别提了,气死我了……”
张士慧颇感尴尬,不过嘴上却不肯认错。
“谁笨蛋啊!你就说这沙发好不好看吧?这可是今年刚出来的款式,就跟那外国人家里摆的一样。我刚买回来的时候,你不也挺喜欢吗?”
“没地儿放归没地儿放,那不是我不会买东西,只能说咱们没福气……不不,说明爸妈的福气比咱们大。”
“你看,爸妈家摆上这样的沙发,以后是愿意坐着坐着,愿意躺着躺着,多舒服!多气派!对了,回头我在给您二老买个单独的玻璃茶几摆在这儿,以后招待客人可就更像样了……”
嘿,别说,张士慧真会说好听的,
这下刘炜敬爸妈不但气消了,而且觉着白落一沙发挺合适,还乐了呢。
“对对,我看这沙发不错。搁我们家挺合适……”
“哎,别说,我这女婿眼力挺好啊,挺会挑东西……”
为此,痛失同盟军的刘炜敬更气得咬牙切齿。
“哎呀,爸、妈,你们怎么还向着他说话啊。你们不知道,他太爱随手乱花钱了。”
“家里的家电多,也就罢了。他还能转手卖出去。可那自行车,您说他买好几辆都搁屋里干嘛啊?那都是新车啊,骑不了白白占地方,放院里又怕淋雨的。”
“还有手表呢,男表女表,国内的国外的,机械的电子的,不同牌子都买了十几块了。他还买,他和我能有几只手啊,戴的过来嘛?”
这下刘炜敬的父母不能不赞成女儿的态度了。
老人嘛,那最讲究勤俭持家。
“士慧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能挣还得会花才行,你挣多少钱,过日子也不兴这么大手大脚的啊。你得为以后想想啊……”
“对嘛,有钱不置半年闲,你怎么把老话都忘了?你买了用得上吗?的用不上的别老瞎买,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张士慧额头上抹了把汗,这次终于谦虚地低了头。
“爸、妈,您们说的是。我接受批评,以后保证不再买自行车和手表了。不过既然买了嘛,当然不能就那么白扔在家里,还是得尽量排上用场。所以我打算过了年,就把家里几辆自行车和几块表送您这儿来,爸和妈,你们帮帮忙,替我用着吧……”
这下刘炜敬父母一起惊讶了。
“哟,你要给我们送来啊?”
“啊,谁用不是用啊,反正咱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还是不合适。你们的贵重物品,还是你们自己保管吧,哪儿有老家这么拿孩子东西的……”
“别呀,爸妈,务必请二老帮我这个忙。我跟您们说实话把,其实我还想买辆摩托呢,您要不把自行车留下,我家里也没地方搁啊。那刘炜敬不得把我吃了啊……”
银弹攻势,典型的银弹攻势。
穷了半辈子的老两口,有谁见过这样送车送表的架势?
那还不得把这样大方的女婿爱到心里去啊。
绝对向着啊。
至于女儿吗?
反正自己亲生的,受点委屈又能咋地?
别废话,厨房踏实干活儿去吧,年夜饭还得做呢。
当然,那么多受了宁卫民好处的人,那么老些因他而改变生活处境的人。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满足和幸福的。
凡是总有个例外。
就比如说在黄化门的烟酒店后院里,此时的“张大勺”,就正在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老泪纵横,无比悲凉地喊着,“不肖子孙张铭武有负家学,给列祖列宗叩头了……”
他的面前墙上,挂着八个木牌子,两个铁牌子。
祭品异常丰富。
除了以鱼、鸭、火锅三大主要祭品。
此外另设菜肴八碗,以及十套筷子,酒盅。
如果有个张士慧的同龄人身在这里,一定会为这副情景大感惊讶的。
那不但是因为早已因为移风易俗,消失多年的除夕祭祖行为,竟然于这里再次重现。
更因为这种祭祖仪式也与约定俗成的仪式惯例,也有着许多不大对劲的地方。
就比如说,张大勺他祭拜的既不是祠堂图,也非木主牌位。
而是十个烫面字样,满汉双文的进宫腰牌。
再比如说,张大勺摆出的这些祭祀用具虽然粗劣平常,但菜肴确实异香飘散,着实惹人垂涎啊。
仔细看的话,质地更是远超任何人的想象。
就别说满京城的厨师了,哪怕就是溥仪的亲弟弟在这儿,那也得惊着。
因为不但鸡鸭鱼肉,海参燕翅俱全。
甚至像京城早已绝迹多年的炉肉、清酱肉。
再没有人会做奶油乌它,奶皮饽饽,这里全有。
甚至有几道菜肴,连他都未必见过。
这就像是把一百年前西太后寿膳房做出来的年夜饭,用时光穿梭的技术,挪到了这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