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就输在了体量上。
乔家的两盏宫灯,虽然是当年真正的御赐之物。
可灯的总高度只有九十公分,比宫灯厂新制的四盏宫灯短了三十公分呢。
体量上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其次选材和配饰皆不是一样的水平。
乔家的两盏灯只是乌木为骨,水银玻璃,可比不得这四盏灯用的贵重红木,镶嵌翡翠。
要是到了二十年之后,这绝对是天地之别。
因为到时候,连一块灯画大小的整块绿翠都得值个几百万了。
这四盏灯共有四个红翡葫芦形挂钮,四个红翡玲珑球,还有十六块的绿翠料,全是大尺寸的上选之材。
如果都加一起,不算工,只算料,恐怕都起码值个两亿。
甚至连流苏缨络都差着节气呢。
乔家的灯,用的只是普通吉祥结红色长穗儿流苏。
这宫灯厂出的四盏灯用的可是真正的珠翠松石,珍珠玛瑙啊。
说白了,这样的流苏缨络就跟过去的朝珠差不多。
松石,玛瑙,琥珀、蓝晶、碧玺、珊瑚、珍珠……
用了不知道多少呢,那得按斗算。
虽然质地肯定不能与刘永清两对大赏瓶上镶嵌的上品宝石相比。
可问题是用的量多呀,也是很靡费的。
最后还有艺术水准上,就更没法相提并论了。
乔家的两盏灯,玻璃灯画不过是如意馆的普通画工所绘风景,连落款都没有。
宫灯厂的四盏灯,可一样是求到了知名画家的头上。
并以“春夏秋冬”为题,一人一个季节,分别由娄世白、孙奇峰、魏紫先、方增元四位国家美院的教授所绘。
甚至就连玉工也不是随随便便委托给玉器厂,交由普通工人做的。
康术德在其中发挥了比较重要的作用,介绍了玉器厂的两位拿过大奖的老师傅给宁卫民,又在厂长那儿指名道姓让这两位老师傅出的手。
他们都是“北玉四大怪”的徒弟,一个师承刘德盈,一个师承王树森。
毫无疑问,已经是如今玉器厂的技术大拿了。
总的来说,这四盏宫灯等于是跨了四个行业,由四位巧匠和四位画家协力完成的作品。
在我国的工美行业,不但是从无先例之事,更是机缘巧合才能促成之物。
可想而知,是多么的难得了。
然而这还不是所有在宰牲亭大殿里展出的全部大型特艺工艺品。
几乎等同于完全由宁卫民个人买断,也是由他一直在扶植的东花市街道生产社,在这一年也没闲着。
年初由邹庆山师傅引荐来的蒋三昌师傅,肯来生产社就职的唯一条件就是要创作自由,随心所欲的烧造大型精品料器。
所以这一年不但东华市街道生产社成功升级为了东花市街道料器厂,所聘工人已经多达八十二人。
京城御琉璃四大门中的“蒋家门”和“汪家门”也破除了门户之见,连同葡萄常的后人常玉龄,第一次联手搞起了创作。
经过他们三人反复的合计,认为料器最佳的表现能力主要集中于花木、水果、鸟兽上。
为此便决定以《十二花神》为题材,要做出同属一个系列的十二件大型料器来。
所谓“十二花神”,也叫“十二月花神”,是来源民间传说的典故,文人雅士最喜好的传统题材之一。
在我国,百花各有其司花之神,也各拥有一段美丽的故事。
而历代文人墨客玩味和吟咏百花,弄出许多趣闻轶事来,从而造就出花神节以及代表了一年十二个月的花神来。
相关传说里,既有男花神,也有女花神。
不过流传至今,最普遍为人所知的,恐怕就是十二个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大美人,转世为花神的传说故事了。
正月梅花,花神梅妃。
二月杏花,花神杨贵妃。
三月桃花,花神息夫人。
四月牡丹,花神丽娟。
五月石榴,花神公孙氏。
六月莲花,花神西施。
七月蜀葵,花神李夫人。
八月桂花,花神绿珠。
九月菊花,花神梁红玉。
十月木芙蓉,花神貂蝉。
十一月山茶,花神王昭君。
腊月水仙,花神甄宓。
像清代李汝珍的长篇《镜花缘》,和昆曲《牡丹亭·游园惊梦》,都有对十二月花神的精彩演绎。
而东花市料器厂的三位料器大师,这次也是心怀大志。
尤其是蒋三昌师傅,他打的主意刷新料器行的纪录,创造出能够做为自己平生所学总结性的作品来。
因此才会定下如此含蓄隐喻,带有众多典故的题材。
不用说,这个题材最大的难度就是如何准确的表达出十二种花卉的美感来,而且还得忠于现实。
要是过去,蒋师傅他们恐怕只能根据传统美术作品照猫画虎了。
也就是找找老画册,看看古画里有没有合用的题材,加以改进。
这样的缺陷是,造型难有突破,另外也只能保证一个角度或两个角度的美感。
因为画上的再美,也是平面的,很难做到立体状态的尽善尽美,难以三百六十度保证可观赏性。
但这一次,蒋师傅他们因为在宁卫民的牵头引领之下,有国家美院的凋塑系师生鼎力相助,帮忙出造型设计,那自然就不一样了。
不得不说,专业的真的是专业的。
凋塑系给出的十二种花卉,是既崇尚复古,亦勇于创新,还追求写实,而且可以调整。
所以最大程度的做到了过去难以实现的一点——多角度都具有美感,极具真实性。
其造型艺术新姿采,可以说在工美特艺史上写下极为重要的一页。
说句大白话,对于蒋师傅他们来说,就跟盖房子提前有了烫样似的。
既然这回再动手吹料之前,已经有人把最终完善的花卉模型给造出来了。
那他们自然就心有成竹,不会跑偏了。
甚至都能想象出大概其的完成效果了,等于这个底子打得好,就已经成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