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贬
当然是背后的靠山越大,做大事才越便宜啊。
别忘了,这年头想要出国,那太不易了。
没点路子,你怎么走通手续?
要是连政审的关都过不了,就更别提签证和怎么凑齐外汇当资本了。
即便出去了,即便手握重金。
难道只身一人身在异国他乡,就能肆无忌惮的参与盛宴,在股市房市里旁若无人的捞金?
日本可是有合法暴力组织的国家,此时的雅库扎还未到衰退的时候,黑色经济同样在繁盛之时。
没点人脉没点势力护身,就这么带着钱去日本,这不成了大老远给人家送上门的外卖了吗?
但要是有了去东京为坛宫开分店的差事,对于宁卫民来说,情况就大大不一样了。
那等于是他拥有了一个跨国企业的商业资源相助。
同时还有个公派的身份护体,有国家在为自己撑腰啊。
真在日本遇到点什么事儿,宁卫民不但会得到皮尔卡顿日本公司的帮助,而且也是能找大使馆帮忙的。
他这样的外国人,身在日本,别说捞偏门的不会招惹,就是日本政府也会有所顾忌。
这不就等于有了金光护体了吗?
更何况,宁卫民就是白白给别人干,怎么算他都不吃亏啊。
他如果不是皮尔卡顿的高管,就没可能吃下上万幅白菜价的近代名家字画,不可能捞着服装尾货的生意,也不可能有从工艺品上发财的条件。
他要是不开办坛宫饭庄,就没可能得到料器生财的机会,更不会借着给坛宫采办的机会,买到那么多紫檀家具和国家对私人禁售的精品官窑瓷器。
他要是没有策划那么多具有社会轰动效应的文化活动,就不可能走通糖业烟酒公司黄新源黄经理的门路。
那他和张士慧的烟酒店也就少了一大块的收入。
他要是没把斋宫和坛宫办好,没和天坛园长相处如此融洽的条件。
孙五福又怎么替他收旧货呢?
而这些如果都没有,他也就不可能具备相应的财力收回马家花园了。
像宁卫民这么给人打工,替旁人做嫁衣。
难道不比空有个老板的名头,却得天天东跑西颠的当个小倒爷,或者从国库券上挤点油水有出息多了?
说白了,宁卫民这身上的差事,就跟三十年代在沪海租界的工部局担任华董,五十年代在港城担任四大探长一样。
就是倒给人家钱,行贿买这样差事,都划算的很啊!
更何况如今宁卫民的志向也不一样了,评判得失的标准就更得多角度了。
因为对于胸怀大志,想要做大事的人来说。
在工作中学到的东西,获取的经验才是最重要的。
宁卫民无疑要创办自己的业的。
但现实生活里想把企业做大做强,做到世界知名,可不是想办法赚第一桶金,靠先发制人抢占行业领先地位,再抱一条官面上的大粗腿,就能做到的事儿。
哪儿有那么简单啊?
历史上,胡雪岩不就因为是官商才破产的嘛。
连京城首富马家都吃了做官商的亏,搭进去好几十万两的白银收不回来。
官商,那是双刃剑,发迹发得快,死也死得快。
再打个比方,要想把中餐推广到世界上,让其获得世界饮食行业的承认,得到与之匹配的应有的地位。
这是随便一个人,开了金手指,就能办到的事儿吗?
没点真本事,难啊!
可这本事怎么来啊?
那就得练啊!
宁卫民给皮尔卡顿打工,给坛宫饭庄张罗,就等于拿别人的钱和资源给自己练手。
这让他在根本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发展壮大的情况下,提前有了做大事的机会。
并且从接触的那些较高层次的人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其实人这辈子,除了吃进肚子的,还有学进脑子的,还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啊?
这个道理,却是那些只占便宜不吃亏,急功近利的人永远不会懂得的。
与之同理,宁卫民不怕赔本赚吆喝,为雕塑艺术展举办了如此盛大的宴会,招待各路美术界人士,这钱并没有白花。
他决定个人出资购买那些老工匠做精品,并且对行内人展出,更是既扬名,又得人心和实惠的划算买卖。
实际上,旁人眼中越是觉得他亏得厉害,他就赚得越厉害。
不信?不信那就看看他这次雕塑艺术展宴会上的收获吧。
其一,通过美协一个领导作为中间人,京城象牙雕刻厂的厂长主动来与宁卫民攀谈。
并对其发出邀请,希望宁卫民能抽出时间去厂里参观。
厂长说他们也有《十二花神》的成套产品,那是当年曾在京城团城、劳动人民文化宫,及苏联、英国伦敦的国际博览会上展出的获奖作品。
原本是应该被历史博物馆收藏的,但因为经费问题没得到解决,这件事一拖再拖。
如今压库多年,已经彻底没什么指望了。
如果坛宫愿意,厂里愿意低价出让,总比一直压着库强。
如果宁卫民对传统题材喜欢的话,他们还有《天女散花》、《嫦娥奔月》、《木兰从军》、《红楼梦》、《西厢记》等大型牙雕作品。
价格同样好商量。
谁让宁卫民这么支持工美行业呢。
其二,是一位就职在市工艺美术品总公司石材专家毛遂自荐来找到宁卫民。
据他所说,最近福州寿山乡的几个农民在为了寻找田黄石而毁田掘地时,挖出一块特大的田黄石,珍贵无比。
那块田黄石足有八九斤重,堪称田黄王,预估价起码十二三万。
他们公司考虑再三,觉得买不起,打算放弃了,本来想把这件事告知容宝斋的。
但他看过今天的展品,觉得要是坛宫饭庄感兴趣,能花钱买下来当做陈列品也不错。
如果宁卫民感兴趣,他愿意引荐。
要知道,自明末清初挖掘出田黄石以来,三四百年间,多少代人,都是挖一次田黄石,毁一块田。
田毁了,可能挖得出田石来,也可能挖不出来,也可能只挖出指甲盖儿大的那么一小块,而且是越挖越少了。
挖过田石的地,再返回成水田,通常要几年后才能正常收种庄稼。
因此,在寿山乡,不要说田黄,就是其他品种的寿山石,如高山、杜陵、善伯、旗降等品种,现在要想找到一块大的,也不大容易。
这件事,绝对是靠得住且非常及时的一个消息。
其三,就是四川饭店的一个负责人,来跟宁卫民攀谈,说他们仿效坛宫订制的大型雕花落地罩还有葡萄常的料器,效果都不错。
但今天还是被他们《十二花神》的料器吸引了。
他们也有了想法,打算花四万到五万,订上一组梅兰菊竹题材的。
所以想问问宁卫民,这些料器到底多少钱做的。
什么叫人品啊?
这就是人品啊。
或许就因为宁卫民忒太“爱吃亏”了吧。
所以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就非得往他手里塞宝贝塞金塞银啊。
瞧这事儿闹的,想不占便宜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