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的劝解无果,等顾维去了帮忙,周老握着她的小手,轻拍了几下,温声道:“你哥他以前可是苦着呢,要是他惹恼你,你气会儿就好,别怪他啊!”
他的话,靳染不语,不应也不拒绝。
周老继续道:“要不是虎子那混账东西,也不会害阿维受那些煎熬的苦头。”深深叹息,言语中流露出的浓浓牵挂与忧愁。
靳染这好半年没跟顾维说过几句,日子过得挺顺的,偶尔听他几声冷言,虽有点儿刺耳,她深受教训不跟他斗嘴,有意无意地尽量避开接触此人,久而久之连碰上面几乎也不答话。
也许他们冷面以待的陌生人相处模式太惹人眼了,就连顾雅也觉诧异,问她:“你又在他饭菜和汤水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靳染当然否认,觉得自己十分无辜,她不过试过一两次,怎么在顾雅眼里好像就变成了经常?
他大爷心里不爽,拿口香糖毁了她的小长发,她不过是“不小心”地忘了他不能吃辣,绝不是因为报复,才会在常嫂放假,顾父母不在家时,弄了一桌子香喷喷的辣味菜式罢了,再说她自己不也是吃得挺滋味,还点头赞那道香辣麻花鱼,丝毫不理会亲弟浸出墨来的黑脸。
那几次被他刻薄的嘴儿给气到,经过时替他的碗里汤水加了些黄连,她只是想让他刷刷那张脏嘴,别一张口就往人家的伤口里戳觉好玩,结果他不小心喷到顾父的脸上,惹来一阵痛骂。见他吃瘪,又得吃下闷亏的样子,她才不会笨得抬起那张笑得几乎扭曲的小脸。还有……咳,好吧,她承认她试过不下三次做这事。
这样想来,顾维其实也算良心未泯,颇有道义,没有直接戳穿她的恶作剧,只是用其他方法来“报答”她。
景嫂在摘青菜的时候,问顾母:“嫂子,你知道虎子死了这事吗?”
顾母的手先停了下,又继续削瓜儿,瞧了眼在旁默不作声地削瓜儿的靳染,面色淡淡的,显然不想提起这人,但还是点了点头。
“听说是沾上那些不好的东西。他以前欺弱怕恶,老对我家玉林粗声泄气,又干些损人的勾当,如今落得这样下场,也算是得了报应。”景嫂没有发现顾母的脸色,继续说,“可怜那对母女,虎子生前将钱给赌光,你说,虎嫂子自个儿怎么带大笑笑?”
顾母淡声:“夫妻本是同林鸟,既然当初能共甘,现在自然得有共苦的勇气。”
景嫂窒了窒,满腹正要想说的话被她一句给堵得死死的,再帮说也是自己理亏,闷了声气就老实干起活来。
许是气氛略微尴尬,景嫂听了景玉林的喊,出了厅。
灯管坏了,景嫂出去买新的,景玉林修着其他坏了电器,顾维在旁帮看着,偶尔来几句调侃,引起连连笑声。
着眼看去,还以为他们是对真父子。
靳染侧头看顾母,也见她默然看着,脸上起了变化,发现她的注视才连忙收了异色,回了厨房。
靳染喊了几声伯母,顾母回过神,应了她。
顾母这样子靳染是理解的,同住屋檐下,顾维与顾父感情有多僵,靳染又怎会不知,如今见儿子跟别人如此亲呢,顾母别提有多难受了。
靳染说:“以后还有很长时间相处。”
她的意思,顾母也懂,景玉林跟顾维相处了十多年,可他们还有接下来的几十年。只是知道一回事,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她开始庆幸丈夫没来,要是他看见了心里不知有多难过。
靳染心中斟酌良久,转了话题,小心试探:“伯母很恨虎子家人?”
顾母讶异看她,问:“阿染怎么突然问起这人?”
“景嫂刚才的意思,应该是想伯母帮虎嫂她们。”
连靳染也听出这层意思,她当然也清楚景嫂的用意。顾母说:“就算她说什么,我们家也不能帮。”
不能帮?靳染思忖着。
“阿染是觉得伯母冷血?”顾母注意到她的皱眉纠结。
靳染摇头:“我只是觉得虎子可恨,但他的妻女是无辜的。”
顾母说:“我们家不算好人,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人。就算恨虎子曾折磨阿维,也不会害些无辜的人,你可以放心。”见靳染脸色有异,一笑。“难道,你就是为了这事气阿维?”
靳染温吞道:“我那次回去,见到有人带走虎子的女儿……”
顾母笑笑:“那只是装装样子,怕虎子一时毒瘾犯了,连妻女也给卖了,阿维早跟我们提过。”
装装样子?靳染震惊。
“那伯母为什么刚才要对景姨说那些话?”
顾母的眼露了冷色,仍然淡声道:“虎子妻女跟她有情谊,跟我们家可没。不害她们已算仁至义尽,要再帮她们就是伪善了。”
虎子掳拐她的儿子,多次贩卖人家未果,十多年最不缺就是虐打谩骂,顾维刚回来的样子真是连她看了也觉同情,更别说是生身纪静如的顾母心有多说不出的疼痛,让虎嫂她们避过高利贷这祸真如顾母所说已算仁至义尽了。
靳染细想着顾母的话,确实,哪怕虎子对妻女多好,可拿了别人家儿女的痛苦建立在自己的幸福,这种人确实不值得同情。后来她才知,那个叫笑笑的小女孩曾经在虎子面前求过情,顾维记下这小恩,才暗中保住了这对母女。
“阿维对你说会怎样折磨那母女?”
不敢看顾母古怪的目光,靳染低头,有种被耍了困窘。
顾母觉他们的闹气好笑,摸了摸靳染的头,“傻丫头,阿维还是个孩子而已,他能干出什么坏事来,最多也是口里嚷嚷些难听的。”
在顾母身上,靳染看到了那份属于纪静如宠溺孩子的温柔,仿佛在她的眼里,儿女不论多大,永远也是个孩子。
此时的靳染百感交集,其实她知道顾维那番话不尽是错的,有挺长一段日子躲着顾维,是因为心底那份若隐若现的颤意。
她了解的是那个跟她相处多年的顾维的手段,而不是少年时期的他,所以当他亲手将那份黑暗□□裸地呈现在眼前,她怕了,突然觉得自己以为的叛逆少年很陌生,很可怕,浮现出的是再也种掌握不了的心慌。
经顾母这番解说,靳染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了,居然为了个十恶不赦的混蛋,跟顾维使性子不理不睬。但一想起顾维逼着她亲眼看着笑笑抓走,说那些混账话,让她觉得事情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虎子的毒瘾是我们家的人做?”靳染迟疑许久,还是说了心中的疑问。
顾母笑了笑,没答,她的心却不由颤然。
“若不是阿维现在安好,我们,做的断不止这些吧……”这句是喃喃自语的,注意到靳染的愣然,顾母微微懊恼,低喃:“跟你说这些还是太早了。”她的神色微怔然,不止这些?更甚,会怎样?不敢想下去,只觉手脚微凉,不知是什么滋味。
“做错事就得受惩罚,所以人,不能轻易做错事。”顾母的语气温和,带着不容置疑。
娇小的身躯微微一颤,发现她的异样,顾母轻握住了她的小柔荑,将暖意传入几分,轻语:“那些事有大人顾着,阿染不用操心。”
顾母对靳染是由几分亏欠,答应了六叔照顾好她,也没时间好好地照顾,反要她受着自己儿女的脾气。她跟丈夫外出时,管不了那双头疼的儿女,也亏得靳染能忍着阿雅的呼喝,由着阿维的刁难,也不见她一声埋怨,还能跟儿女融洽相处,实在难得。可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把心藏得实,顾母轻叹,语重心长地看她:“别把事都掩在心。”
微卷的睫毛敛下遮挡了她的双眼,看不出所想。
没会儿,顾维进来,见顾母看着自己的那笑眸,看向那个低头不语的靳染,眉头皱了皱。
顾家的屋子并不大,是那些三房一厅的简单格局,顾母看出顾维的留恋,在B市多呆了一天,因房子不够住,顾母跟靳染去了靳家别屋住了个晚上,第二天中午才来接顾维走。
景嫂也算是那些传统妇女,跟顾母说了一大堆客套话,拿出了许多土产还有礼品当回礼。
在她们左推右让时,靳染在旁坐着,腹部隐隐觉不舒服,不像肚子疼,感觉不是很强烈,她没当回事。
听见顾母的喊声,知道终于客套完了,她揉下肚子,吐了几口气,拿着那些回礼出了顾家。
像是不放心,临走前,周老再三对靳染叮嘱:“染丫头,你哥他糊涂,你可得看紧他,别让他干些不好的事。”
靳染朝周老笑笑,也不知应下还是没有当回事。
顾维也跟着景玉林走了出来,不知是不是也听到了周老的话,冷眼看了她,她佯作看不见地把头扭到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