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染看着还在睡的景嫂,平淡地答:“你要我和景嫂替叶宛清作假供是不可能的。”
叶皖灵勾起一抹冷笑,“靳染,现在只有我们几个,你何必装?”在经历昨天的事情后,靳染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假话,江润哲说得没错,她真是小看这个“堂妹”。
靳染撇了撇唇,“输了就来这撒野,真想让世家的人瞧瞧你现在的脸有多丑陋。”
“靳染你!”叶皖灵撑起拐杖,上前就要抓靳染,被祈宁□□中间拦住了,正要推开叶皖灵,另一双手臂挡在了身前。
靳染紧盯着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江润哲,你是我们靳家的人,可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模样?整天跟在叶家女人身后,惟命是从?你也不怕丢尽咱家和你爸的脸?”
叶皖灵发现江润哲神情微微闪动,心微惊,将他拉到身后,怒视着靳染,“你少来挑拨我和润哲的关系!”
靳染看着那个恢复平静的脸庞,不再作声响。
“阿染,你来了?”病床传来景嫂的声音,靳染立刻回头,走过去扶她坐起。
景嫂的脸还是苍白的,但气色已经被之前好了点,接过祈宁斟了水的杯子,说了声谢谢。
叶皖灵看见这相处融洽的两人,要不知道被骗了也是傻子。“景太太,你好手段,居然帮着个害自己孩子的人。”
尽管靳染没有任何反应,但却让景嫂想起沈离之前说的那番话。
他说:“我是靳家的人,会救你是因为你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还念着救你。而且,当时我骗了你,其实你女儿并没有死,是被另一家人抱养了……不过,你不必记恨那家人,因为你女儿先天带来的病需要很高的医疗费用,景家养不活了她。如今她过得很好,吃穿不愁,只是那家人事多,可能有些人叨扰你。如果想知道更多的事情,你可以去问你父亲,再决定事情的去向。”
她是恨靳家夺去曾经安稳快乐的生活,但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己父亲做过了错事得到惩罚,能怨着谁?
由此至终,他也没有提过抱养她女儿的是靳禄,可叶皖灵来得太巧,正好为她解答了这个疑问。
救她女儿的人居然是害自己一家沦落如斯的人,她觉得已经没有比这更惊讶的事情,叶皖灵的话尚未找父亲证实,可有一点,沈离没有说错,只要稍作打听,谁不知靳家如何对待心蕊,连亲女也不如心蕊来得金贵,她还能怨靳家什么?
景嫂扬起苦笑,“或许你们世家都在利用我,可既然结果怎样,也改不了被牺牲的下场,为什么我会不帮待我儿如掌上明珠的靳家?”
其实,说再多也是漂亮的客套话。
景嫂死前已经说过,她要的仅仅只是靳心蕊能活得好好的,跟任何人、任何事无关。如今,靳心蕊在靳家手上,沈离的出现是让景嫂心里有底,靳叶均知道她和靳心蕊的关系,要是靳染除了差错,遭殃的第一个人必会是靳心蕊。
叶皖灵望向那句不吭一声的靳染,“靳染,你在连着景家那个快断气的病胚子害叶宛清的时候,有没几分愧疚与不安?”字字诛心,仿似怕激不起她的悔恨。
“那她呢?”靳染淡然反问,“叶宛清在答应帮着你要我认了害语心和顾雅的命时候,她心里就有过迟疑与退缩?”
叶皖灵微噎,没想到靳染牙齿伶俐,而且连这事也知情,心有些骇然动荡,但仍然不愿示弱,“你怎么知道她没有?”
“或许有。”但,她结果还是做了。
在叶皖灵他们不知情的地方,不同时间,相同人物和地点,上演着另一场悲剧,语心死,雅姐坠楼,叶宛清当时也在场,亲眼目睹了一切。
在众人来到现场之前,景嫂已经自杀了,叶宛清却在自己的耳边说了惊人的话:“这事是你做的,语心跟雅姐跟你吵起来,你一怒之下就捅了语心一刀,景嫂是被你灭口的,雅姐想制止你却不小心被下楼。”声音笃定,说得天经地义,根本没想过她是否应下这事。
靳染呆然望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畏惧你父亲,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叶宛清冷静地说着,与平常恬静温娴的模样截然不同。
靳染无法理解叶宛清当时的行为,但却明白那番话的意思,她没答应也没拒绝,任谁逼问也不吐出半字。哪怕杜家的人如何激愤与吼骂,父母极力保下了她,才没让她被杜家的人“撕碎”。
听完这些话,叶皖灵忽然勾起唇,笑了出来,望着在笑的叶皖灵,靳染问:“你笑什么?”
叶皖灵道:“笑叶宛清那女人聪明了一辈子,却蠢在了一件事上,为了你这个白眼狼,她都干尽了多少傻事,男人得不来,姐妹也丢了……”
靳染沉默,叶皖灵走后不就,她接到了沈离的电话,告诉了一个她并不惊讶的消息,“杜语心经抢救去世了。”
杜语心死了,杜家的人也不会为了小小叶家饶过她,叶家也逃不了干系,难怪叶皖灵会着急,想让景嫂改“口供”。
叶宛清……与她前世相同的处境,可惜,叶名均不是靳禄,他没能力让叶宛清逃过家族的人审问,避过杜家的打骂,更不会有一声“谁敢动她!”冷而狠的叫喝,只为自己这个不起眼又不争气的女儿。
没由来地,靳染想起那个自己眼里只有母亲的男人,他是唯一一个不问缘由,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许久,只说一句很简单的话:“只要你告诉爸你没做,爸就相信你。”那眼神深不可测,可惜那时的自己读不懂。
那时候听起来虚伪和厌恶的话,却是活了两辈子,父亲对她说过最温暖的一句话。
可到底,她辜负了父亲的信任,没有道出事实的真相,可他还是保下了自己,不论是出于母亲的缘故,还是念着她是他亲女儿。
景嫂对着那个坐着沉思的靳染,开口道:“阿染,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听说心……她任性,让你这几年都过得不好。”景嫂说了一字就顿住,没能喊出靳心蕊的名字。
她默然,景嫂又说:“不过,听你顾伯母说,是你主动要求住进顾家,是因为讨厌你爸妈他们疼心蕊?”
景嫂的试探靳染怎会不懂,她淡淡地说:“有过怨,可他们毕竟是我爸妈,要是我出事他们心会好受?我做不出为他们忽略过自己这点事上就恨上他们。”
不用怀疑,这些话都是骗人的。
在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里,靳染曾经对着靳家怀了极深的恨意,逃开了全部家人朋友的援助,心里认为那都是他们造成的,伤痛都是他们给予的,要是纪静如多疼她一些,靳明睿没有出国,靳佳柔没有沉醉在伤痛,靳心蕊安份些没逼她住进顾家,没去帮着叶皖灵说谎……那结局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以前那个无忧虑的靳染,想着哥姐对她很好,心疼母亲身兼父职照顾着长年患病的幺妹,不知从何时起变了质,盲目的恨意蒙蔽住了双眼,让她看不清许多事情。认为靳禄的维护和纪静如的悲恸只是为了靳家的脸面,觉得她到了别家几年,在家的日子都是让他们不开心,突然冒出这种激动情绪,感到虚伪得很。
尽管陪同顾维出席的场合,靳染不再与任何靳家有关的人和事打交道,恨不得将血肉也抽剥出来,只为跟靳家彻底撇清关系。
结果,对谁也是愤世慨俗,以至于那时,她什么也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