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穿鞋子的缘故,那只脚的趾头磨损得厉害,脚板底破了皮,有些类似玻璃碎的小硬块刺了下去。
那时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过叶宛清狼狈的模样。
“你这孩子太乱来,医生说那东西要再刺深几分,你也别想再像正常人那样走路了。”这是靳染靠近病房门口时,听到叶母嗔怪叶宛清的话。
等叶宛清进了病房,靳染沉默了会儿,对她说:“我虽然是靳家的女儿,但也是不受关注的。”就是说,别以为在她这能占到便宜。
“这很好,免得别人以为我图你什么。”叶宛清笑着说,那笑容有着孩子的纯真与美丽。
靳染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望她,“你没听过我的名么?”
叶宛清点点头。
“你不怕?”小小年纪的靳染已经长得一身刺,靠近不得,碰不得。
叶宛清摇头。
靳染狐疑,“为什么?”
“有个人对我说过,”叶宛清伸出小指头,点在她的眉心处,“害人的人如果皱着眉,证明她并不好受。”靳染起初避开了她的手指,后因这番话而怔愣。
“谁说?”她不由地就问了。
叶宛清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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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然过后,叶宛清轻轻启唇:“开始不喜欢,一点也不。”
靳染从来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她,因为讨厌她的人不差叶宛清一个。然而,会对叶宛清最大的怨,莫过于她对她一切都是假的。
“你想逼我认下害死语心和雅姐的罪名,说我爸能保住我,而叶名钧不疼你,会将你交给杜家和顾家的人处置。”靳染冷冷地扯了唇角,“你有没有想过……那可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其中一个还是世家的人,你凭什么认为我爸妈保了住我就不会恼我?”不想知道叶宛清有何苦衷,她只知道,曾经掏了心肺的信任,也是世家里头给予自己温暖的人,联着叶皖灵那丑陋的女人逼自己走向不归路。
破坏几家的关系,令靳家陷入两难的处境,这就是自己当时干过还死不悔改的蠢事。
“你知道吗?在那些日子里,曾无数次庆幸着,寂寞和不开心的时候也有你在,想着可能你跟世家的人一样,怀着其他心思不要紧……”靳染语气清淡地说着像是与自己无关的事,“因为比起他们,你是我哥姐以外对我最好的人。”就算没了叶皖灵后来的事,心有再多的疑惑,她也不会供出景嫂和叶宛清的事,怕牵连周老,更不愿叶宛清受到惩处。
可到底,她还是跟那些人一样。
叶宛清带给过她美好的回忆,但同时领她走到灰暗的另一端,总想着家人不需要自己,不断为生活上挫败和悲惨找借口。
叶宛清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勾起微微泛白的嘴唇,“所以,你今天肯来,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要那样对你?”她的沉默让她的笑意轻颤,掩不住的是双眼的惆怅,“因为啊……那个人给了我希望,最后却喜欢上别的女人了。”
靳染一直看出叶宛清喜欢一人,似乎是与靳家紧密关系的男人,起初以为是靳梓炎。因为哪怕后来的事她不知,但直到她死之前,靳梓炎是唯一没有受到陷害的人。
然而,这些年的事聚拢而来,分明就清楚地透露出一个事实。
“不是二哥,对吧?”靳染哑声问。
靳梓炎与叶宛清关系很好,兴趣爱好差不多,因而有很多聊天的话题。因此,叶宛清喜欢二哥,这念头先入为主,以致靳染总提防着她,怕叶宛清会破坏二哥跟二嫂。直至,靳梓炎结婚,叶宛清也没有出手。
这怪异又不合情理的情形,靳染忖度着她的想法,就是没想到那人居然不是靳梓炎。
叶宛清微泛白的唇,扯了下,没有吭一声。
不是靳梓炎,那剩下的人就是……难道,怎么可能?靳染瞠眼,喃喃着,要是真是他,那么,自己何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
笃定的人事瞬间变得恍惚、不真实。
“你哥走前,托我照顾你。”叶宛清轻轻地笑着,似乎沉浸着过去的回忆里。
出国留学以前,叶宛清跑到靳家门口徘徊、犹豫,撞上正要出门靳明睿,脸儿和耳根都红通通的,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双手不知往哪儿摆。
能不能照顾阿染?她人傻冒,心不坏。
就是为了这句简单的话,自己当了几年的傻子。叶宛清冷冷一笑,“可是不论我做了什么,比不过顾雅,你哥是这样,连你也是这样!”为了靳明睿,她也曾是掏了心肺来待靳染,但自己得到的是什么?留学回来以后,在她眼里甜蜜的就像往事如烟,他不再看她一眼,几年加起来连半个字也没有再说过,连陌生人也不如。
如果叶宛清说的都是真的,那就难怪,她开始待自己那么好,她比叶皖灵更像是她亲妹,害自己以为她只为了叶家利益接近自己,再者才是情爱问题。
“就因为我哥喜欢上雅姐,你就要报复,让我的人生蒙上不幸?”恨了大半辈子的事,今天居然能心平气和地说出来,就连靳染本人也没想过。
叶宛清一言不发,那眉目流泻出来的异样。凝望着自己的目光复杂,有太多看不懂的东西。
靳染看着她,“你没听懂大哥对你说的那句话吧。”
叶宛清神情怔楞,靳染淡淡地开口:“哥哥从来不向人请帮忙,他为什么不找大姐和小哥,就跟个和妹妹不相熟的人说?托你照顾我只是一个意思,最主要的应该是……”在叶宛清的注目下,她道出另一个事实,“他想让你和我多处些,好让将来你们有机会继续。”
有了方才叶宛清的话作为提醒,靳染隐隐记起了一点童年的事,那记忆朦胧宛如场梦。
对叶宛清,靳明睿应该是有过喜欢的。
儿时,靳染很爱亲近靳明睿,他一举一动她不懂所以,但还是有着模糊的记忆,他的目光曾几次追随过她。
懵懂的她注意到,只会问他是不是叶宛清的裙子破洞了这些傻话,靳明睿横了她一眼,少不了赏她答错了的安慰奖,几记香喷喷的“爆栗”。而少年那点情愫什么时候被摁熄,到后来,转至顾雅身上,怕是只有靳明睿本人才知道。
闻言,叶宛清瞠圆了乌黑美丽的眸子,里头仅是难以置信的讶异……怎么可能。盯着靳染许久,她扑哧笑了出来,原来如此。连带着泪水,无声无息地滑下,流得满脸也是。“他最讨厌女生恶毒,耍心机,最在乎的就是他家人……呵,他讨厌的事我全都做齐了。”她的双眼没了焦距,自言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