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成义下话说完,对方十几人呼地都站了起来。不过站起是惊得站起来的,不是要反抗的站起来,这股不速之客不只是武器的精良还有那慑人气势早就让他们魂飞魄散了。见他们谁也没有动腰间的手枪,小峰和曹羽也就没有动手,只用冷冷的眼神罩着他们。
饶是丁营长还有点城府,他忙带头重新坐下,强自镇静避重就轻地支吾着对占彪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们都是中国人。上校长官,国军和共军不是那个、那个摩擦吗?你们怎么坐到了一起?”
占彪皱下眉眼里精光一闪,顿时让丁雪山一个后仰:“你也看到了吧,我们这三方都是保卫国家铁心抗日的,我们是一个战壕的是盟军。你们呢,是我们要用机枪扫射的敌人。看得出你们是整建制投鬼子的,说说你吧,你们怎么这么甘心当汉奸,丢中国男人的脸,背一辈子骂名。”
丁雪山深知这是唯一的保护自己的机会,不然不被当汉奸处决也得被缴械遣散。他看看自己个个脸色发白的部下仗起胆儿说了起来:“各位长官息怒,请听听我们的苦衷。我们也不想当汉奸,这都是蒋委员长逼的!”
说着他把手枪连皮套摘下来往桌上一放:“临死我也要把话说明白,如果长官能把话带给蒋委员长我死了也瞑目了。”
大卫听小宝翻译到这里忙嘱咐小宝和小蝶说:“宝妹妹蝶妹妹,下面的话一定要原汁原味地译过来啊,我们对中国有这么多派别抗战还有那么多的中国人帮助日本人非常地不解。”
丁雪山不敢站起来坐在那里说了起来:“首先我要说,我们还有国家吗?从清朝末年开始,中国就四分五裂,政客纷争,军阀割据。我们的军队已经不是保卫国家的力量,而是成为某个司令某个主席个人实力的体现,军队只是争夺地盘的工具。我们随着政客们朝秦暮楚,易帜无常。而且,包括奉系和皖系等大大小小的军阀,早就和日本人有来往,利用日本人增加自己的实力,结果让日本人步步为营打进来了。虽然他们现在抗战了,谁知道以后又会不会和日本人握手言和称兄道弟啊?所以我想知道,谁代表国家?是有个国民政府,可是蒋介石和汪精卫这一、二把手都分道扬镳了,各说各的理,我们听谁的?!蒋委员长能代表国家吗?对了,还有共产党——新四军首长在这儿,他们是坚决抗日,可是他们人又少武器也差,还那么苦能成什么气候,而且共产党说穿了不也是在抢占地盘吗。”说到这儿他看看占彪和成义,又看看单营长和听着小宝翻译的大卫,看没有人拦着他,就继续说起来。
“刚才我说的是其一,其二是开始抗战之后,虽然名义上是国民政府统一了中国,但蒋委员长的中央军嫡系对我们地方杂牌军根本就没当根葱。他们腐败公行、任人唯亲,对地方军限制装备、拖欠粮饷、压缩编制、拆整为零、挤占地盘,生怕地方军发展起来,也包括对八路军和新四军,皖南事变不是明摆着的事嘛。而每逢战事,又逼迫我们地方军充当先锋,要不就是当后卫,他就是想借日军手消灭地方军。而地方军一旦兵力消耗殆尽,中央政府则立即撤销番号,注销其编制。他这些排除异己的手段,让我们哪有出路。这仗还怎么打?打起来还能不败?!是他逼得我们出此下策投了另一个国民政府当了治安军,不然早晚会被他‘借刀杀人’除了。”
说到这儿丁雪山身边一人站了起来,也戴着眼镜稍有激动地说:“我是本营的参谋长,让我来替丁营长再说这其三:自古以来我们中国人的聪明就是闻名于世的,谁能说汪主席的南京政府不是在利用日本人呢?蒋委员长的重庆政府扔下这大片国土能白白送给日本人吗?是南京政府利用日本人,将北平、上海、广州等地的外国租界及治外法权一应废除。正是此举迫使各国先后向南京或重庆表示承认,从而结束了慈禧太后、袁世凯、孙中山、蒋介石都无可奈何的‘国中之国’的奇观,摘下了租界公园门口‘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现在我们南京政府军、满洲国军和华北绥靖军三方的中国军队总数已超过了日军在华兵力,时机一旦成熟我们翻脸就把鬼子赶走了。现在我们这百万中国军队在消耗着日本人的给养和装备,我们这不也是在玩鬼子吗?我们也是另一种方式的曲线抗日啊。再说你们注意到没有,我说的这些部队里有一大半是国民政府军过来的,尤其是最近这几年都是成建制过来的,重庆政府甚至还继续拨给一部分军饷,这不正是说明汪主席和蒋委员长的默契吗?等再过来一批国军后我们起事就更容易了。”
眼镜参谋长又看看大卫说:“中国人还得靠自己救自己,他美国人帮我们,还不是为了他们自己国家的利益,想把日本人在自己国土外解决,那个史迪威将军不是拼命把国军调往缅甸替美军报仇吗。而我们也不傻,让他们在南太平洋消遣鬼子,让他们轰炸鬼子,再去轰炸东京才好呢,小鬼子也耗不了几天了,我们就等着坐享其成吧……”
那眼镜参谋长正摇头晃脑地说得得意,大卫突然站了起来说话了,边说边向在场的人晃了一圈大拇指。可等他说完小宝并没有翻译而是马上又回了一大段英语,讲得义正词严令大卫听完愣了半天。这时大卫愣了一会儿突然给小宝敬了个军礼,冲着丁雪山们将大拇指朝下比画了一下,又向占彪这边把大拇指翻了上来。小蝶看到大家不解便翻译起来。
“大卫还没听到后面说到美国人那段就夸上中国人的聪明了,说中国人的狡猾手腕和政治技巧举世无双,这样的格局说明中国还是中国人的,日本人在这场政治和军事的四方博弈中根本赢不了中国人,他说中国人都是同样的英雄。”
说着小蝶冲丁雪山哼了一声,又接着说道:“宝儿姐听到不高兴了,她和大卫说:这种聪明不是中国人的大智,更不是中国人的大德大爱,卑鄙下作不要也罢。人是各有其志,不能求全和勉强。但人要知道自食其力和要饭卖身的区别,同样有钱,有人是用汗水挣来的有人是偷来的!同样是男人,有是大丈夫男子汉的有是好逸恶劳苟且偷生的。宝儿姐还告诉大卫,虽然中国的汉奸有聊以自慰的借口,但这些人是不讲道德缺少人格的,他们丧失了做人的底线,他们是不尊重自己作践自己,他们的膝盖是软的,他们是向敌人点头哈腰满脸谄笑的,他们的作为让父母和妻儿蒙羞。真正的人是靠自己的能力和实力去达到目的,不是靠这种下作的方式达到目的。现成的阳光大道不走,专钻什么猫洞狗洞的,这还是人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头撞南墙死了得了!”
小蝶翻译着小宝的话越说越激动也站了起来,显然后边也加入了她自己的话,最后她还拍了一下桌子,让本来就红着脸的丁雪山们吓了一跳,神情更加狼狈,有人脸上顿时流出汗来。
这两个女兵的话太重了!话不在多,却直刺他们的痛处。她们抨击的正是他们不敢示人和面对的弱处。过去他们想过会有人这样评价他们,但从没有人当面说过。今天终于有人当面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而且还是两个女人说的。实在是令人汗颜,也彻底地震撼了他们的灵魂。刚才那些苦衷那些其一其二其三的理由顿时土崩瓦解,让他们连互相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成义这时说话了:“听清楚没?我们教导员说的话就是我和上校要告诉你们的。不知道你们天天出入这里注意到门口的对联没有,是要你们‘守祖宗一脉真传,教子孙两行正路!’你们不要再自己安慰自己是打入鬼子内部来卧薪尝胆曲线救国来了,瞅你们个个的窝囊样儿,哪有特工人员和地下党的精神头儿!”
成义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三德的报告:“妈的,他们还关起来三个中共地下党呢。”
单营长一听马上跳起来,看着跟着三德走进来的三名士兵,三名地下党员看到有新四军在场也是神色一喜。
占彪大怒一拍桌子,远比小蝶那声响亮:“妈的,刚才只想教育教育你们,还说有什么苦衷,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打鬼子还不让共产党打鬼子,看来是得处置你们了。”
丁雪山忙解释道:“长官息怒息怒,不是那么回事。这个是我的小舅子,我原来也不知道他是共党分子。本来只让他和新四军走私子弹和枪支换点银圆养活弟兄们,没承想他要把我的部队拉走,还发展了两个党员。我这是关他两天,让他别管我的事的。我自己小舅子能把他咋地。各位长官和新四军首长你们放心,刚才你们一席话丁某有如醍醐灌顶,如能给我们一条生路,我们全营人马发誓再不做助纣为虐的坏事,再不对中国人开一枪。我丁某人也发誓,以后找机会解散部队,或者我领他们到深山里垦荒当农民去,我们,再不跪着生了,我们也要当个站着死的中国爷们儿!”说罢挺起胸来向占彪敬礼,后面的十几人都站起身挺起胸膛向占彪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