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还没爬出去多远,就吓晕了过去。
曳缘听到外面的动静,一会儿是拾溪疯了,一会儿又是戚九倾疯了,真是应了她当初那句话,这山上的妖啊,都有那个大病。
都是疯子。
她瞟了一眼旁边蓝雾的房间,他丝毫不被外界所干扰,真的在屋里午睡了起来。
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戚九倾将面具重新戴上,掩住了自己那张恐怖的脸,他走出了房门,大殿外,伴随着很多妖怪惨叫的声音。他飞身跃起,落到了灾难发生处。
小妖们看到戚九倾降落,纷纷爬过来求救,“九卿大人,你终于来了,拾溪大人又疯了!”
“你在干什么?!拾溪!”
戚九倾的声音具有极强的震慑力,拾溪掉头过来,扫视了他一眼,脸上连笑都懒得笑了,“没看见吗?他们挡我道了,我在清道呢。”
“挡你什么道了?这么大一座山还不够你走的吗?”戚九卿厉声发问。
拾溪眉头的蓝色火焰喷出了一团愤怒的火来,道:“他们挡着我找人了。”
“找人?这山上哪有什么人?你又在发什么疯?!”
拾溪大笑一声:“发疯?呵!像你这种无情无义之人,怎么懂发疯的痛苦?”
“我不懂?”面具后的他也发出了一声冷笑来,“我比谁都懂。”
拾溪突然倒在了地上去,双手卷着大袖袍垂在两腿侧,聋拉着脑袋,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凄凉地说:“戚九倾,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新娘究竟是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她多少?”
“她啊……”他沉着眉,想起了刚刚在幻境中看到的画面,幻境中甚至不见她的脸,只有一只小狐狸跟在他的左右。那只狐狸跟了他很久很久了,有上千年了吧。
她一身雪白的狐毛,和自己一样,随着他上天入地,可是她却不爱修行,总是偷懒,总喜欢趴在他腿上装睡。
直到有一天,她化为人形,还给他告白,说她喜欢他。
他活了太多年了,平生沉于修行之事,对情爱之事不屑一顾,所以,他拒绝了她。
从那天后,她就走了。
离他远远的,还跑去了人间。
离开时,她说:“如果哪一天你后悔了,就驾鎏金车来接我吧,只要我看到你的车了,我就跟你走了。”
最开始他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她一定会回来的。他们一同待了那么多年,她一定还会变成小狐狸回来的。
可是,她真的没有回来。
真的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永远留在了人间。
他最终还是后悔了,驾着鎏金车去人间寻她,闻着她的气味去寻找,可是却寻到了一个贵妇的身上。
那位贵妇生得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头戴金色发冠,一袭紫薰衣草雍容华服,大肚挺起,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狐裘……
那狐裘……
他闻出来了,是她的味道。
那是日日趴在他身上贪睡的小狐狸的味道,他闻了上千年,怎么可能认错?
他惊恐万状,抢走了她身上的白色狐裘,发疯一样在那座宫殿找到他的小狐狸。当找到时,它已经被剥去了皮毛,浑身血淋淋的躺在废弃的水沟里,那样的惨状,是他此生见到最惨烈的一幕。
他在想,一只狐狸被活生生剥去了皮,是何种感受。
他的皮肤炸疼,仿佛那些皮毛是从他身上剥走的一样。
他伫立在那里,失去了灵魂一般,甚至不敢去抱她。
他害怕一触摸她,她就会疼。
可是他却忘记了一个事实,就是,她已经死了。
早就没气了。
那,只是她的尸体。
他本为九天之上的神,可是,在这一瞬间,他堕魔了。
他沦为了一个堕仙。
他顷刻间疯癫,跑去杀了那个妇人,在她的肚子上下了万恶的诅咒,此孩子一旦生出,便会沦为万妖最喜欢的祭祀品。
如果不想孩子背负诅咒,就只有自己亲手杀了那个孩子。
从此,便有了圣婴的恶毒循环诅咒。
他杀到眼睛都红透了,最后蹲在地上哭,他无比的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答应她,为什么不同她成亲。他在心里唾骂自己,为什么如此无情无义,为什么不早点来找她?
一夜之间他疯了。
他将狐狸的尸体带了回去安葬,从此戴上了一张冷漠的狐狸面具,再也不回那九重天,而是躲去了祁蒙山。
他守着她的狐裘,就这样守了几百年。
守到最后,却也忘了她。
他每年拉着鎏金车要去娶的新娘就是她呀。
可是,他却忘记了她是谁。
只记得自己要娶一个新娘。
那便是他进入幻境中看到的所有,那就是他一直要寻找的新娘,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容颜,只知道她是一只狐狸。
他悲伤的说着:“我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你说我是不是很薄情?我明明那么思念她,可我却忘记了她的样子……”
拾溪惨淡地笑了笑:“我们还真是同样的人啊,薄情寡义,流水无情呐……”
一阵微风吹过,戚九卿拉紧了些身上的狐裘,这样怕冷的习惯已经很多年了。他轻轻地摩挲狐裘上的白毛,像是在抚摸那只他心爱的狐狸。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一直将这狐裘披在身上了,原来,是她的狐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