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还在身边,就像以往每个早晨一样微笑着等她睁开眼睛说一句“早上好”。玉容卿亲亲他的嘴唇,发生的事已经没法改变,她既然想跟他在一起,就要陪他去面对。
“走吧,去京城。”
家人在玉府门口为他们送行,玉容卿抱抱爹娘又怼了二哥哥一下,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爹娘看管好家业,不然等大哥哥回来,她可是要向大哥哥告状的。
玉富成和玉夫人拉着李沅说了很久的话,要他多写信回来,在京城好好照顾玉容卿也照顾好自己。
两位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比他的父皇母妃对他要好得多,李沅应了他们的话。
玉夫人从怀中掏出一条红线,细看发现上面拴着一个桃核,“这是我前几天去三清观求来的,能保平安,之前见你喜欢容儿的护身符,如今你要回家了,我也送你一个。”
红线缠绕在他手上,男左女右,戴上刚刚好。玉容卿瞅见了也过来伸出自己手上的桃核,一对比……李沅的手臂比她的还白一些,好在她皮肤红润,也是好看的。
谢过岳母后,李沅被玉白走过来抱了一下,整个人都抖了一下,非常抗拒却又不好拒绝他。
玉白拍拍他的肩膀,“妹夫,早点带我小妹回家来。”
“我知道,谢谢舅哥的成全。”李沅默念着从他身边退开,随后就被玉容卿牵了手带上马车。
马车驶离好远,玉容卿神色如常,李沅却有些悲伤,摩挲着手上的桃核难过不已,被玉容卿搂住肩膀相互依偎,半晌才缓过来。
城外沈方的人马已经等待多时了,见两架马车过来,很快接了他们,人马分成两侧走到马车两侧,沈方走在前头带他们前行。
莫竹与萧成驾车,随他们前行。
从徐州到京城的路程马不停蹄要走很久,能在天黑前赶到村庄客栈还能找间住处,多的是走在林子里天黑碰上下雨,玉容卿跟李沅住一辆马车中,莫竹小梨和萧成挤在一辆马车中,倒也不算受罪。
半个月后,一行人北上到达禹州,正是李沅曾经驻守的地方。
距离他“失踪”已经过去两年了,禹州的守将之位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他的下属身上,李沅丝毫不介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住在客栈中休整。
一路上沈方谨记玉白给他的警示,“千万不要在李沅面前做任何事,也不要让他察觉到你的存在”,比起沈一方的忠心耿耿,沈方更会在忠心与惜命之间平衡利弊,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送出性命。
敲敲房门,沈方走进去提醒他们夫妻,“王爷前不久上京去为皇上祝寿,等到明天皇上寿辰之时,王爷会当着众人的面告知三皇子已经回到禹州,届时圣旨下到禹州,三皇子再与三姑娘一起上京。”
“好,我们知道了。”玉容卿让他下去,发觉李沅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这里是禹州,是李沅呆过的地方,没有理由他会对这里感到害怕。玉容卿搬了凳子坐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安慰,“别怕,不管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一行人去到将军府,沈方带了平阳王的令牌,府门外的守卫通通放行。
将军府中进了不速之客。
李沅的相貌独特,长得又高又俊美,即便是站在人堆儿里也是最显眼的那个,很快就被认出来是三皇子回来了。
消息很快传到禹州军营中,正在练兵的禹州守将于余乾安听说是李沅回来了,着急的连盔甲都没脱就骑马出营。追上来三个将军,一个接一个神情紧张又害怕。
平静了没几年的日子再一次掀起风浪,四人心中各怀鬼胎,除去疑惑李沅的去向,更担忧自己的下场。
“三皇子喜怒无常又好动手,要是让他知道他失踪后我们不但没有寻找他的下落还排挤走了萧成,他会不会杀了我们?”
“可是我们又没有选择,当时二皇子都说了三皇子早已死无全尸,我们要是还跟随他,岂不是不知死活。”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想想等会儿怎么求三皇子饶我们一命吧!”
骑在马背上,余乾安呵斥后边那三个叽叽喳喳不成体统的家伙,“都是废物吗!现在我才是禹州守将,他三皇子再尊贵也没有个一官半职,有什么由头来惩罚我们!”
三人闭嘴,看余乾安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心中却很不满。
当初大家同为三皇子手底下的人,要不是有三皇子提拔,这余乾安还在军营里劈柴烧火呢,眼下是硬气起来了,从前见了三皇子不也跪着头都不敢抬。
三人互相使个眼色,到时见机行事,绝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在这背主忘恩的余乾安身上。
将军府中,玉容卿闲来无事拉着李沅陪她四处逛逛,想看看李沅曾经住过的地方。
路过进入内院的门时,瞥见里面有位妇人正晃着摇篮绣花,另有一位侍女抱着一个八岁大的孩子玩耍,其乐融融。
玉容卿心觉他们不是被邀请而来的客人,不能轻易进入内院,便拉着李沅快步走开,不想扰了人家的清静。
府里的下人见了李沅都跟见了鬼似的,俯身问安后头也不回的逃开,生怕被李沅注意到自己的存在,顷刻间丢了性命。
“他们为什么都怕你?”
李沅握着她的手回答说,“或许是我从前对人太冷了吧,今天只是来见故人,没打算为难谁,晚上我们回客栈住。”
玉容卿也觉得在这陌生地方有点不安心,不如睡客栈安稳。
夫妻两个还在花园里闲逛的时候,前厅萧成和沈方已经坐在厅上等待余乾安多时了。
身为局外人的小梨与莫竹在屏风后面享用将军府里为他们准备的茶点,对外面的人要做什么一无所知。
莫竹小声嘟囔着:“不是说去京城探亲吗,怎么莫名其妙来了禹州,沈方那小子竟然能带我们来将军府,真是深藏不露。”
两人只当沈方是李家派来护送小姐和姑爷去京城的护卫,再加上沈方平日里的确对他们恭敬有加,更加深了两人的错误认知。
小梨的吃相比莫竹好点,吃一口点心喝一口茶,偶尔望向屏风外看到萧成脸上凝重的表情,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记不记得我们进来的时候,这府里的人好像对姑爷特别尊敬。”甚至有点害怕似的。
莫竹摇摇头,很不相信,“别瞎说了,非亲非故的谁尊敬谁呀,我猜这府里的将军应该是沈方的旧友,他带我们过来就是顺道让我们来逛逛。”
“奥……”小梨被莫竹带跑偏了,专心品尝美味。
金属撞击的吭哧声从大门口一直持续到前厅门前,余乾安在门前站定,见厅堂上坐着萧成和平阳王的手下沈方,顿时皱起了眉头。
走上前去故意忽视了萧成,转头俯身请问沈方,“敢问沈兄弟,王爷可是有何吩咐?”
沈方摆摆手,“吩咐谈不上,王爷只是让我带三皇子到禹州等信儿罢了,正巧你们这群人都是三皇子的旧部,主子都回来了,自然也得让你们见上一见。”
萧成冷着脸看余乾安对平阳王的人谄媚装乖,全然是忘了当初公子对他的提拔之恩。
坐在这堂上,沈方谁都不偏向,他只是按照王爷的命令过来,无暇去管李沅与这些将军们的恩怨,只是要让他们知道失踪的三皇子回来了,想必不多时这消息就会传到京城去,助王爷成就心愿。
人人提到李沅都说他是主子,余乾安都已经是一个州府的守将,仍感觉自己就是跪在地上永远爬不起来的一个奴。李沅不把他们当人看,就别怪他不念旧恩。
余乾安冷冷地念着,“说什么主子奴才,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若论官职,那我也是听王爷和皇上的差遣。”
闻言,萧成拍桌乍起低喝一声,“余乾安你不要太过分,公子都已经回来了你还这般无礼,真以为公子拿你没办法吗?”
余乾安后退两步,手掌按到了刀柄上,“这里是将军府,我是禹州守将,你敢动我!?”就像是为自己壮胆一样,余乾安大喊一句,“我问心无愧,即便是三皇子站到我面前,我也敢堂堂正正的跟他辩上一辩!”
话说的太满,就连门外三个将军听了都替他心虚,转念一想觉得余乾安也算是个硬气的汉子,至少敢跟三皇子的贴身近侍顶嘴,不像他们畏缩在门外,连门都不敢进。
前厅里边儿有人吆喝有人吵,十分热闹。小梨莫竹躲在屏风后面听不明白那些人在争论什么,只是偷偷的惊诧,禹州这里竟然有个皇子。
莫竹小声嘀咕,“要是真能看见皇子,那就是撞了大运了。”
外面余乾安与萧成吵着,关于当年李沅失踪后,余乾安在二皇子的帮助下坐上守将之位,随后就停下了一切搜寻李沅的行动,不久后又把萧成排挤出了将军府。
落井下石之辈,竟能苟活至此。
萧成很气不过这些人忘恩负义,但没有公子的命令,他不能跟外人动手。
“都住口。”
庭院中幽幽传来一声优雅深沉的男声,众人寻着声音望去,美人着一身风雅的青衣,晕染着青绿色的花纹,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秀美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脑后带着发冠,鬓边还别着一朵海棠花。
原本在院中赏花宁静自在,刚从一枝海棠花边走过,得了卿卿为他摘的花心情愉悦,再往前走两步就听到了前厅传来的吵嚷声。
败坏心情。
他牵着玉容卿的手走上厅前的台阶,站在门外屋檐下的三个将军在看到他那张脸的时候就已经呆住了,看到他就要走到面前,三人下意识就做出了反应。
两个三十多岁的大叔,还有位四十多岁的大爷齐刷刷跪到地上,“见过公子。”
李沅从他们身边走过连眼睛都没瞥一下,走到厅上先扶着玉容卿坐在沈方对面的椅子上,陪侍在一旁的丫鬟立马战战兢兢端了茶上来给她。
突然面对一群陌生人,玉容卿有些疑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见李沅示意她什么都不用试,她便乖乖喝茶看戏。
李沅走到厅中主位上坐着,萧成走到他身边俯身行礼,“公子。”沈方也乖乖起身对着他的方向俯身行礼,“见过三皇子。”
李沅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看着余乾安,他比余乾安小了八九岁,看向他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幼稚的孩子——他讨厌跟小孩打交道。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每个人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咯噔咯噔,余乾安却要忍受来自李沅身上释放的压力。
冷漠的眼神直击他的心底,方才说得天花乱坠的豪情壮志,此刻都在李沅的凝视中被碾成粉末。
下属们跟在李沅身边多年培养出来的习惯是无法轻易忘掉的,见他不行礼的人除非比他强,要么就变成废人。
翻涌的血液冷却下来,余乾安咬紧牙关解下佩刀放在地上,单膝跪下,紧接着是双膝跪地,对着沅将手臂都伏在地上,“见过……公子。”
李沅微微抬眼睥睨这个竟敢对他不敬的下属,如果玉容卿不在场,李沅绝对会踩下他的脑袋,让他知道什么叫规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没有在他失踪的时候去寻他,李沅完全不意外。
他不指望自己的下属忠心,他不在禹州的时候,任这些人翻了天他也不在乎,可他既然踏进了禹州的地界,那旧日里定下的规矩就一个也不能少。
“萧成,断他一条胳膊。”
他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同喊人来给他添茶一样是再平常不过的语气。
轻飘飘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门外三人哆哆嗦嗦抖成一团,脑门磕在地上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敢。
连沈方也觉得惊讶,从前在王爷帐中也见过三皇子,却不曾发觉他竟如此狠厉。
玉容卿坐在一边捧着茶杯默默侧过身去,她不了解禹州也不知李沅同这些人的恩怨,虽然觉得断人胳膊残忍,但她不知情便没有发言权,乖乖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