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你回答我!”太痛了,痛到已经忘了流眼泪:“还有,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才做配型化验,为什么?”
吕仟淑眼底涌起的那一丝愧疚被迅速掩去,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才给她做配型化验,在这个女孩正直高三人生最关键的时刻。
小的时候,紫珊还太小,并不是移植的最好时期;而到了后来,病情虽然还远没有到需要移植的阶段,却是在一点点加重,她便开始拼尽全部努力动用各种关系人脉寻找合适的供体,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给她做配型化验,也根本不是为了瞒她的缘故。
只要那孩子一天没做配型化验,就说明小珊的病情还有救,就说明他们永远还有一条路,就说明,再历经所有的努力无果之后,他们至少还有一点点希望。
是顾予茗亲手打翻了这最后一点生命的火种。
而跪坐在地上的顾予茗显然从吕仟淑的眼神中猜到了这些,她为什么会以为是父母千辛万苦地瞒她呢,她为什么会以为前段时间她无微不至的关怀是所谓的亲昵呢,她又是为什么会蠢到听她的话每次都把常阿姨带的便当全部吃光呢?
保重身体?顾予茗苦笑,她当然要保重身体了,不然怎么割肾救妹?
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打开,顾诚斋看到眼前这一幕,慌张却并不吃惊。
他率先扶起跌坐在地上的顾予茗,疼惜地看着她淤青的手臂:“好孩子,爸爸陪你先去挂水好不好?”
见顾予茗不动弹,顾诚斋满是愧疚:“阿茗,你是爸爸的亲生孩子,怎么,不信爸爸吗?”
“要我怎么信?”顾予茗张口回应,以前她一直以为,血缘和亲情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可是现在,她连血缘也不再信了。
“爸,这么大动静你不可能察觉不出来,你只是想借这个女人的嘴告诉我这些对不对?”
“只不过,”顾予茗继续说道:“一个是愤怒,一个是愧疚。”
然后对上爸爸恐惧的眼睛,悲凉地笑。
“不过对我来说,一点区别也没有。”她龇牙咧嘴地起身拍了拍屁股。
“没妈的孩子早当家,爸爸你别担心,我自己去挂水。”
“你妈妈她……”顾诚斋欲言又止,夫妻这么多年,他最了解吕仟淑,诚然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那些话她不该对着阿茗说,却也只能对着阿茗说。
顾予茗柳眉皱起,眉眼间全是不耐烦,甚至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祝你们的女儿早日康复,再见。”
接到吕仟淑电话的时候,祝长庚正在食堂吃中午饭,因为知道阿茗的身世,他也甚少和这位阿姨联系,甚至连手机号都没存。
“怎么才接电话?”祝长庚接起电话时有些恍惚,吕阿姨怎么一副哭腔。
“抱歉啊阿姨,我一般都是中午才允许自己开机。”祝长庚忙道歉,看向和他一起吃饭的以源:“我恰巧和小珊同学一起,听说小珊开学考成绩进步超多的。”
“有没有空来看看阿茗?”很久很久以后的某天,祝长庚才回忆起那个时候吕阿姨的口气,骄傲却愧疚,厌恶却不忍,放纵却怜惜,
就像是,就像是,一个母亲。
“她摔伤了,在仁普医院。”
“哪是什么摔伤?”祝长庚放下吃了一半的饭赶来的时候,顾予茗还在安静地睡着:“这家伙明明该是和别人打架了吧。”
时至中午,秋天的阳光一点一点照在白色的床单上,照在女孩的脸上,祝长庚盯着顾予茗,女孩露在外面的手臂有一团明显的淤青,樱唇边有血痕被揩过的痕迹,还有眼角,星星点点,全是泪。
最醒目的是左脸,那上面,是鲜红整齐的五个巴掌印,力度之大,让祝长庚恨不得改行当警察一个个比对手掌印。
一定很痛吧,祝长庚想着,却怎么也不知道为什么阿茗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自己不在她身边。
手不自觉地抚上女孩苍白的脸庞,带着做贼心虚的羞怯,眉毛,眼睛,鼻梁,唇角……
然后看向女孩眼睑新的泪水,匆忙抱歉:“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是啊,被你弄得疼死了。”女孩的话语带着重重鼻音。
“怎么搞的?”耳畔传来男孩急切的声音。
顾予茗睁开眼睛,是爸爸叫阿庚来的吧,可是爸爸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阿庚。
“别问。”女孩罕见地严肃,接着又闭上了眼睛。
两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