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儿子对顾家女儿的称呼,沈言君在心里暗暗赞许,他的这个儿子,察言观色的本事连他这个老子都自愧不如,知道他重视这个女孩,索性连称呼都直接改了。
“叫阿茗进来吧。”他于是说道。
沈亦则却挪不动步子:“爸爸,她不会同意的。”
“你还不知道我准备跟她说什么就说她不会同意?”沈言君问。
“阿茗她不是被赶出家门的。”沈亦则道,他当然知道父亲的用意,侦探事务所能窥探的永远只能是事实,而不是事情的真相,当初父亲借着自己和阿茗的亲近掩人耳目偷偷打听,却又在阿茗离家之后依旧放任自己和她在一起,为的无非就是利用女孩的恨意行沈家的好处。
“爸爸,或许她真的恨吕阿姨,可是她不可能不考虑她快要死的妹妹。”
沈言君似笑非笑,看着儿子焦急的脸庞:“你很在意她?”
“当然没有。”沈亦则神情大变:“我只是怕爸爸看错人。”
沈言君便再没有说话,他这么做,是不够仁义,可是吕仟淑她自己拖着个累赘自顾不暇,这世上本就是强者为王,以前吕仟淑的父亲可以将自己的亲爹排挤出w市,现在自己当然也可以不择手段抢她吕仟淑的生意。
“那…我还需要假装同她在一起吗?”沈亦则忐忑地问出口。
“随便吧。”沈言君并不上心,无论怎样,女孩仍是吕仟淑那没用丈夫的亲生骨血,留着这层关系总比没有要好。
可这个女孩绝对不能影响儿子的未来,哪怕一丝一毫。
沈亦则装作皱眉,像是忍辱负重地应承下来。如果阿茗知道,妈妈对她的好,他对她的好,都只是为了利用,她真的会疯吧。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祝长庚正陪顾紫珊在医院里看晚会。
他和妈妈,小珊和她父母,这样其乐融融懂得样子,看起来,倒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阿庚,你陪小珊坐这里好吗?”吕仟淑空出自己的位子,起身去接电话。
祝长庚微愣,点了点头。本就是个木讷迟钝的人,看不出长辈的心思,更看不出身旁病娇的女孩红了脸,甚至还直直地夸了句小珊气色不错。
这样的场面,如果不是在医院,看起来就像是合家欢乐,幸福美满。
没有人是多余的,也没有人是缺一不可的。
半夜回到家中,常祯正在浴室帮儿子放热水,祝长庚却走了进来,脸上和往常一样,平静恭和。
“妈妈,小珊她,能活多久?”
常祯低头:“听你吕阿姨说,如果透析情况好的话,撑个四五年是没问题的。”
“那四五年之后呢?”祝长庚接着问:“是不是就要和爸爸去一个地方了。”
这样吉庆的日子,他实在说不出那个不吉利的字眼。
常祯皱眉:“长庚,你很久没有提你爸爸了。”
祝长庚没有说话那是因为,从前,有一个人一直在帮他提。
“阿庚,你爸爸肯定还活着。”
“你神经病!”
“他还没有看到他这貌美如花的儿媳怎么好意思死?”
“懒得理你。”
“你信我一次好不啦。”
“不要。”
“我说谎就罚我被赶出家门变成流浪的狗狗。”
可那一次,他还是说了“不要。”
祝长庚眨眨眼,将心思拉回现实,她还在的时候,他像是被她洗了脑,总是跟着她去相信妈妈的话,再在心里不断说服自己,比如顾家一家对母亲敬重有加,丝毫不曾把她当成打扫阿姨;再比如他虽然是单亲家庭,生活简朴节俭,可高二那年母亲却在小姨生病之时拿得出一大笔钱。
可是现在她不在了,他似乎也觉得,这个他一直口是心非的信念,似乎,也不在了。
“相信”这个字眼,就像是一把钝刀,不会让你轻易赴死,却能在缓慢的吞噬中凌迟你的生命。
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爸爸他没死,我们要做的只是等待。”常祯扶正儿子的肩。
“妈,这话是谁跟你说的?”祝长庚只问:“妈,五岁那年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就算是他是我亲生父亲,又怎么样呢?”
常祯言辞激动:“血浓于水,你不能这样说!”
“妈,阿茗是顾叔叔的亲女儿!”祝长庚没有正面回答母亲的质问,可这一句却别任何质问都来得悲怆。
他不会再去相信,他宁愿就认为父亲死了,心如死灰总好过心如刀绞。
五岁那年,父亲将他驮在肩上,说阿庚长大要做一个大孩子,还说他只是要去很远的地方,但总是会回来。
五岁那年,因为父亲的离开,有人开始说他是没爹的孩子。
他变得沉默寡言。
可五岁那年,开始有一个小女孩,她喜欢抱着破旧的多拉a梦,喜欢跟在他后面,喜欢告诉那些人,常阿姨才不会骗人,阿庚爸爸是个英雄,你们都比不上。
“明天妈妈会去照顾小珊吧。”浴室的水已经变凉,祝长庚只好打开了阀门。
“应该还有后天,你在家待着就好。”常祯见祝长庚终于换了话题,舒了一口气。
祝长庚却摇头:“我想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