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忍心再看到顾予茗的样子。
“最后,就是你现在见到的这样子了。”
“所以,是小珊知道我和你……”顾予茗再难启齿:“然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嗯。”祝长庚就是这样,‘婉转’这两个字,从来就不属于他,一个‘嗯’字,没有缓冲,没有铺垫,就足以让顾予茗跌入万丈深渊。
顾予茗想说些什么反驳的话,张了张口,却发觉怎么也说不出来,她或许是失语了,因为这样惨烈的真相,因为罪孽这样深重的自己。
见女孩捂着嘴逃了出去,祝长庚没有去追,奇怪的是,沈亦则也没有。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学医的,一个任何有职业道德的医生都不会透露化验者的**。”
“我没奢望能骗过你。”祝长庚斜眯起半边眼睛。
“祝长庚,我知道你的为人。”沈亦则斜眯起眼睛:“你有你的苦衷,可我只想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
“我能有什么苦衷呢?”祝长庚反问:“小珊死了,最开心的应该是你吧。”
“你什么意思?”沈亦则浓眉挑起。
“我什么意思?吕仟淑就小珊这一个亲女儿,你们沈家的东平药品这个时候拿到招标,怎么,还需要我说多明白?”
“所以呢?”祝长庚表现得深不可测,可沈亦则精于演绎,丝毫不怵。
“我不想把去带人去小珊病房闹这件事的罪算到你身上。”从去年开始,祝长庚就一直在帮吕仟淑照看顾家的生意,这件事,他不可能不查:“可你绝对逃不了干系,但这桩罪我帮你背了。”
“然后呢?”沈亦则眉眼微微松动,他不是没看见刚才吕仟淑对他的冷眼。
“然后,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他话锋一转:“就对她好一点。”
“你为什么觉得我们沈家会放过她?”沈亦则根本没想到这个穷小子会知道这么多。
祝长庚叹气:“你爸爸针对吕阿姨无非是上一辈阿姨的爸爸挤走了你爷爷的官职。”
“你们只是想要抢走顾家的生意,现在目的达成了,自然没有追着不放的道理。”
“所以自然也没有再捧着一个野种的道理。”
“我当然不相信你。”祝长庚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缓缓道:“可我相信她。”
“她说,你对她很好。”
沈亦则竖起衣领:“不用你管。”
“我也管不了。”祝长庚起身,伸手写下地址。
“你去陪陪她。”
“她一个人去那里,会害怕的。”
他望着沈亦则离去的身影,也随后打开了门,却只能像反方向走去,静静地承担这比真相更血淋淋的事实,他说的这些话,更准确地,他说的这些慌又将对她造成多少伤害呢?配型确实发生过,可根本没有血液科来会诊的医生,小珊也根本不曾知道那些他们的故事,可他已经不能继续下去了,他说小珊死了,最高兴的是沈亦则,阿茗说过小珊死了,他就再也不能接受作为小珊姐姐的她自己。
进去的吕仟淑仍然没有出来,可祝长庚已经明白,只有让那个女孩彻底离开自己,他们彼此才能得到幸福。
或是,她才能彻底得到幸福。
仿佛经过了千百年,他的选择却还是从没有变过。
那就是,成全。
城西公墓。
沈亦则找到顾予茗的时候,她正靠着一方墓碑,等到冷静下来,沈亦则才发现她膝盖上竟有个颇深的大口子,经过了刚才激烈的磕碰,纱布早已消失,只剩创口贴挂在鲜红的皮肉附近,残破不堪。
比起阿茗的伤口更让人疼惜的,是她的哭声。
她忍耐了太久太久,却原来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依靠的;祝长庚,于她,接近一次就换来了如此惨烈的后果;吕仟淑,于她,近乎卑微的讨好换来的却是如此尴尬的关系;而他自己,于她,或许更只是那个她想要保护却只能排除在外的人罢了。
于是便只能,便只剩,这方冷冰冰的墓碑,给她温暖。
他无声地接近她,看着上面的照片,想起祝长庚对他说的话,女孩温暖的笑容或许就来自她的母亲,她们拥有相似的脸庞、相似的笑容,相似的温暖、或许还将拥有相似的,被抛弃的命运。
他不想也不屑告诉祝长庚,或许父母是想利用阿茗,可对自己来说,所谓利用,所谓阴谋,一刻也没有。
“小珊……”沈亦则开口,想要劝慰什么,却被顾予茗打断。
“别告诉我。”
看见他的样子,顾予茗嘴角微微上扬,她的膝盖还在淙淙冒着血,却还是跨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着那方墓碑:“我们长得很像吧,叫声阿姨吧。”
沈亦则浑身神经绷住,却还是伸手悄悄搂住了她。
“如果你愿意的话,或许我能够叫声妈妈。”
顾予茗哭得猩红的双眼瞪得老大:“阿则,我不配你这么作践你自己。”
“我说你配你就配。”沈亦则摇头:“你不必对我愧疚。”
恰恰相反,你不能对我愧疚。
“你知道我的…….”他决定继续演下去,像祝长庚对阿茗那样,像阿茗对小珊那样。
“我不在乎,”顾予茗摇头:“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我都不在乎。”
“我就是那种人,如果不是无路可走,就绝对不会放弃。”
“可我已经将自己逼到这步田地了,却还是无法和过去告别,却还是犯下这种天主都不会赦免的罪。”她望向母亲的相片,嘴角那丝悲凉的笑却像是在笑自己。
“所以啊,阿则,谢谢你救我,让我除了你,再也,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