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祖奶奶，可是，我怕我坚持不到以后，我好累啊……”

突然，少年鼻子有点发酸。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说这些话，可是他又觉得现在不说，以后没机会了，而且这些话憋在心里许久许久了。

“祖奶奶，这些年我好累，我怕我走不下去了，我过得好累啊……”

“我爸妈越来越老去了，我害怕分别，恐惧分别……”

说到这里，何空青紧紧抱着祖奶奶。

昏暗的房间里，煤油灯一闪一闪的，祖奶奶抱着少年，脸上流下了泪水。

“孩子，辛苦你了，你这么累，祖奶奶却只能听你说。”

何空青似乎说完后就好了很多，他吸了吸鼻子：“祖奶奶，你真的没有遗憾了吗？”

祖奶奶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脑袋：“傻孩子，祖奶奶没有遗憾了。”

“你为什么只为别人考虑呢？也要想想自己，也要为自己而活。”

老人望了一眼窗外，却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清楚，她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祖奶奶真的很开心能遇到你，人这一辈子很害怕死亡，可是真的直面死亡的时候，却没有那么怕了。”

“以前我总在想，死得时候，会不会死不瞑目？现在突然觉得不会了。”

“孩子，未来还长，祖奶奶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了，以后路上小心点，好吗？”

“好……”

祖奶奶捧起何空青的小脸，少年此刻也睁开了眼睛，他看到老人眼中的情谊，那是家人的关切，是老人的嘱咐，是独属于他的一切。

“祖奶奶谢谢你，你爷爷的婚礼，你奶奶能活下来，都是你做的。你帮祖奶奶完成了心中的遗憾，祖奶奶走得瞑目了。”

“真的很谢谢我的曾孙子。”

“何家未来还需要你扛着前行，好好走下去，辛苦你了。”

说到这里，祖奶奶突然抬头看向门口，脸上露出笑容：“我也是时候该走了，落叶归根，魂归故里，我要埋在这里。”

“我当时还在想为什么一直想回家，后来才知道是到时间了，我还在想，如果见不到你最后一面该如何，现在最后一个愿望也实现了。”

“走得瞑目了。”

说到这里，祖奶奶扶着何空青坐了起来，她认真地看向曾孙子说道：“薄荷是个好姑娘，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娶了她吧。”

不等少年说话，老人突然伸出手，犹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开始仔细地摸着少年的脸。

从头发到额头，从额头到眼睛，再到下巴。

仔仔细细，一处都没有放过。

“我娃长得真好看。”

“真白净。”

当曾经的两句话再次出现在耳边的那一瞬间，何空青再也忍不住，泪水从眼角流出。

他不舍地抱住祖奶奶，双眼通红，他知道老人时间到了。

祖奶奶感觉眼前一片白茫茫，她在想我是谁？

我是谁？

……

哦，我叫何小草，和我的丈夫都姓何。

我十几岁就嫁给了我的丈夫，后来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现在留在身边的是四儿子，大儿子不见了，二儿子也不见了，三儿子送人了，姑娘结婚了，生了一堆大胖小子。

三儿子送的人家挺有钱，过得很不错。

我四儿子也结婚了，生了三个儿子。

最有出息的是三孙子，他也生了两个儿子，是我的曾孙子。

本来我是见不到曾孙子的，可是我不知为何见到了。

他还帮我做了很多的事情，圆了我的遗憾。

嗯，我没有遗憾了。

老头子，我没有对不起你，孩子们都长大了！

我叫何小草，我好像要死了。

……

昏暗的房间里，祖奶奶眼前仿佛已经看不到何空青了，她感觉自己突然变年轻了，自己越来越美了，仿佛就像是嫁人的那一天。

她盖着红盖头，等着丈夫来接自己。

祖奶奶感觉自己又恢复了青春，她看到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那是自己的丈夫，他也变年轻了，他正在面带微笑地望着自己，她感觉自己站了起来。

“他爹，你来接我了吗？”

“小草，回家。”

啊！

我叫何小草，我的丈夫要接我回家了，我要走了。

一声苍老的呼喊声在雨夜高声响起：

“孩他爹！接我回家喽！”

1964年8月7日，立秋。

坚强生长的小草，被彻底啃食干净了。

再也无法守护身体下的小蚂蚁。

立秋：

“二十四节气”之第十三个节气，也是秋季的起始。

一棵小草彻底泛黄了，似乎已经受到了风寒。

殊不知，她在这堆乱石堆里已经生长很久了，每年春天都会发芽。

今日，小草不在了。

春风不再来，小草不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