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微微低头,低声道:“回陛下,奴才看不懂棋,奴才只知道这回陛下和元先生对弈的时间,要比上次长了许多。”
“狗奴才,就知道说些漂亮话来宽朕的心。”中年人笑骂了一句,伸手拿起温度正好的茶杯,浅酌一口,淡淡道:“下赢元先生,朕这辈子是没希望了。”
老太监像没听见这句大逆不道的话一样,躬身行礼,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老太监走后,中年人继续道:“元先生,武当王重楼死了。”
离阳皇室的掌控者,天下顶尖谋士之一的“半寸舌”元本溪含糊道:“嗯,早就该死了。”
“徐凤年也已经进青州城了。”离阳皇帝赵惇沉声道。“能死么?”
元本溪闭眼摇了摇头。
赵惇有些惋惜地轻叹一声,沉默片刻后又道:“那老道还真是舍得,竟然将一身大黄庭给了徐凤年,朕当年就不该心软,早该平了武当山!”
话语虽轻,杀意极浓。
元本溪像没有感受到一样,毫不客气道:“劝陛下还是绝了那份心思吧。”
赵惇默然无语,半晌才问道:“武当洪洗象,真的是一步入天象?”
“低了。”
“什么?”
“洪洗象的脉络清晰可见,我虽不如黄龙士精通鬼神卜算之数,但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元本溪说得很慢,但说出的每个字依旧有些含糊。
“五百年前吕洞玄,五十年前的齐玄帧,他洪洗象一人身负两人气运,就算一步成就陆地神仙我都不奇怪,何况一个小小的大天象。”
赵惇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发白,过了好一会才长叹一口气,将茶杯轻轻放下,笑容有些苦涩道:“连寻常百姓都知道杀人造业果,必会冤孽缠身。
可徐骁这辈子最大的损失,就是瘸了一条腿。
这运道......”
“洪洗象和徐脂虎成不了。”元本溪突然道。
“先生已有谋划?”赵惇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元本溪淡淡道:“就算是徐骁的嫡女,也担不起他那身大气运。
两人在一起越久,徐脂虎死得越快。
他洪洗象修得就是道法天地,干不了逆天而行的事,除非自费武功性命,从头再来。”
“先生所言当真?!”
元本溪点点头。
赵惇眉间的阴郁瞬间少了几分,突然又道:“那陆远呢?”
元本溪少见的迟疑了片刻,犹豫再三才缓缓道:“无理手,但我不知道是谁下的这枚棋。”
赵惇面容一肃,“可是那黄三甲?”
“不是他。”元本溪肯定道:“黄龙士向来喜欢草灰蛇线伏千里,兴之所至便落一枚棋子,看似是闲棋,但事后再看,均是棋盘的关键所在。
如果是他,他不会这么早把陆远暴露出来,这枚棋子不弱,他一定会用在更为重要的地方,而不是泄愤般灭了五处赵勾据点。”
“那会不是黄龙士反其道而行之,刻意这么做?”赵惇下意识问道,可看见元本溪那如深潭般深邃的双眸,立马苦笑道:“朕说笑的,先生不要当真。”
元本溪低头看向棋盘,伸手拈过一枚黑子,轻轻落下,原本大势已去的黑龙,瞬间被盘活了。
“黄龙士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元本溪抬头看着这位自愿成为傀儡的离阳皇帝,含糊道:“他喜欢一子翻盘。”
“那陆远怎么办。”赵惇全没了皇帝的威仪,像个学生般虚心求教。
“齐仙侠虽是大意,但也是当之无愧的道门剑道第一,能击败他,普通的金刚境已经奈何不了陆远了。”
元本溪拂去棋盘上的棋子,一边说着一边往上落子。
“和入天象前的洪洗象不分伯仲,能杀精通杀人技的伪指玄,天赐的金刚境,还有一身蕴含阴阳二气的功法......
想要杀他,除了以境界压之,别无他法。”
赵惇神色微动,看了眼门口,突然笑道:“元先生,赵楷毕竟是我儿子。”
“路我已经给他了。”元本溪面容古井无波,轻声道:“徐凤年此次游江湖,陆远会一直跟在他身边,这是李义山的谋划。
想杀徐凤年,陆远那关你不得不过。
成了,我送他一场泼天富贵;不成,老老实实去西域,生死自负。”
“可怜吾儿。”赵惇摇头叹气,脸上却无半点悲戚之意。
元本溪没有看他的表演,又低头看向棋盘,陷入沉思。
门外。
赵楷的大师傅、最擅指玄杀天象的人猫韩生宣,听着里面毫不掩饰的对话,袖手而立面无表情。
袖中隐隐有红丝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