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少有的平静时刻。
“许昭意。”梁靖川忽然叫她。
“嗯?”
她刚一抬眸,手机忽然在背包里震动。许昭意看了梁靖川一眼,说了句“不好意思”。
沈嘉彦的电话。
接通的瞬间,对面连问候都省了,先抱怨了一长串,“许昭意你人呢?我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的,结果去你教室等到现在,又没堵到。”
“惊喜你大爷!今下午整理考场贴考号,我根本没回教室,我都快到精品廊了。”许昭意无动于衷地听完,快无语了,“来之前不能打个招呼?你真当自己皇帝微服私访,这么爱突击到访?”
沈嘉彦没当回事,要了个地址,三两句话把这事翻篇,挂断了电话。
“这人谁啊?”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我儿子,不是,我发小,”许昭意没当回事儿,习惯性脱口而出,“不用管他,反正就是一傻逼。”
梁靖川应了声,嗓音低低的,周身笼罩着种冷淡的感觉。
许昭意微讶,不知道哪儿招惹到他,“你要是有急事,放下我就行,不用等我了。”
“没事。”梁靖川敛了敛眉,懒懒散散地靠着后座,不知道在回谁的消息。
他没多少情绪波动,就是莫名有些燥。类似于丧尸游戏里,刚劫杀一个,又来一个的感觉。
不得清净。
画展在精品廊附近,极负盛誉的购物廊里汇聚着各种名店,透明坠地的玻璃窗光影浮动,折出来的色彩有一种奇异的效果。外面的喧闹和画展里的安静形成强烈的反差。本来没打算在这里待多久,被沈嘉彦一搅和,两人又在附近闲逛了会儿,直到沈嘉彦终于把电话打来。
梁靖川在里面等她,许昭意出去接电话。
“我在附近呢,你现在直接往右,走到底有家Versace,再往北折一下……”许昭意话刚说了几句,对面突然没了动静。
没电了。
只有不到百米的路,该说的她其实都说完了,正常人爬也该爬过来了。可惜她这位发小是个路痴,许昭意在原地等了足足十分钟,也没见到人影,心说还不如直接折回去充电。
刚一旋身,周遭忽然传来低呼声,小范围地骚动起来。
许昭意回眸。
夜色阑珊,华灯初上,映照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和一地的纸醉金迷。外面数百只装着玫瑰的透明氢气球,忽然在身后放飞。喷泉高矮不一的水柱恰到好处的冲起,晶莹剔透的水珠渺渺落落。巨大的LED屏切掉了广告,开始滚动字幕:
【我跨过千山万水,穿过茫茫人海,只为在人群中拥抱你。只因纵使洞察万千,也抵不上与你对望的一眼。】
今晚是有什么活动吗?
哪家粉丝又双叒叕烧钱应援了?
周围有人低呼浪漫,有人在寻觅今晚的主角,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附近。LED屏上的字还在变换,就是跟应援文案不太搭边,甚至有些沙雕:
【可万万没想到,紧要关头你的朋友我迷路了。你在哪儿?借个充电宝给我回电话……】
哦,不是什么大型应援活动。
这他妈竟然是一则寻人启事?
许昭意隐隐感到不太对劲。
像是在印证她不好的预感,广播里的女声声情并茂,同时清晰地传来:“下面播报一通寻人启事——昭昭小朋友在吗?昭昭小朋友在吗?您的爸爸在二楼服务区等你。”
操。
神他妈的昭昭小朋友,神他妈的寻人启事!
许昭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是这出沙雕剧的主角。
这应该是临时想到的主意,但的确符合沈嘉彦的作派。从小她这位发小就过得跟只孔雀似的,特喜欢折腾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的人生准则就是怎么张扬怎么来,怎么嚣张怎么搞,从来没有奉行过“低调”俩字。
刚认识沈嘉彦那会儿,许昭意觉得这就是家里被养坏了的小孩,性格恶劣、为非作歹,标准二世祖。认识久了她就发现自己错了,沈嘉彦其实挺单纯的,用一个词就能概括。
他就是一傻逼。
LED屏和广播还不算什么,主要是平时饭圈粉丝应援必备的鲜花告白气球不知道玩得哪一出。
正面是没来得及清理的土味煽情语录和中二段子,全是合家明星粉丝的杰作。
“你愿意入我家祖坟吗?”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你离开我。”
“你是心,你是肝,你是我的四分之三。”
背面则是刚替换的另类寻人启事,一看就是沈嘉彦的手笔——
“日照香炉生紫烟,爸爸找你很困难。”
“万水千山总是情,回个电话行不行?”
“洛阳亲友如相问,爸爸永远等着你。”
身侧还有人窃窃私语。
“居然是寻人启事欸,我刚刚还以为哪个粉丝包给明星的应援呢。”
“谁的女儿丢了?介不介意多个女儿?”
“地主的傻儿子没地方烧钱吗?寻个人租LED屏,今晚太魔幻了。”
“说什么呢!家父这叫凭亿近人。”
许昭意脑袋嗡嗡的,只想远离这些智障玩意儿,朝服务区一路跑过去。
沈嘉彦闲散地瘫在沙发上,没多少坐相,跟个少爷似的候在服务区。他眉眼清俊,侧脸线条利落、棱角分明,生了一副干净清冽的长相,不过那双桃花眼内勾外翘,总让人有深情的错觉。
她一推门,他似有所察地抬眸。
“好玩吗朋友?”沈嘉彦挑挑眉,“我的寻人启事,是不是特有创意?见到我有没有很开心?”
这邀功似的口吻,听得许昭意脑仁都疼。
“来,沈嘉彦,”她做了个深呼吸,努力维持着仅剩的平静和友善,朝他招招手,“沈嘉彦你过来。”
“怎么了?”沈嘉彦日常觉不出危险,懒洋洋地起身,“我迷路了,没报警都能找到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机智、特可靠、特聪明?”
“聪明,您的确很聪明,”许昭意附和了几句,面容温和,甚至带着微笑。直到沈嘉彦靠近,她刷地变了脸色,“聪明你大爷!我今天就手刃了你这个不肖子孙。”
她右手疾然掠过,手臂死死卡着沈嘉彦的脖颈,这一手干净利落也够狠。
“居然敢自称我爸爸,沈嘉彦我是你爸爸!还愿意入你家祖坟吗?我现在就送你入祖坟!”许昭意掐死他的心都有,“我是手机没电,又不是失他妈踪!总共不到一百米,你废物吗还有脸迷路?搞那么大动静是想死吗?”
沈嘉彦只是笑,倒也没躲没还手,从“老大我错了”一路喊到“祖宗饶命”,最后还硬生生挨了下。
“这不是好久没见了吗?”沈嘉彦伸手想要来个拥抱,“久别重逢,还是跟老大你,怎么能这么没趣。”
还没碰到她,他忽然落了空。
肩上有人一揽,许昭意硬是被这股力道带着后退了几步,磕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牢牢地圈住。
“这就是你近几天的惊喜?”梁靖川卡着她肩膀,嗓音压在她耳畔,低沉的、不爽的,满是敌意。
他平日里散漫和缓的好脾性,像是被一把锉刀磨到毛毛躁躁,话里话外都是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