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川气笑了。他微微眯了下眼,像是无声的警告,却也没跟她计较。
眼前突然罩下一道阴影。
梁靖川将外套撂在了她身上,整个人懒洋洋的,也没说什么。
清冽的气息裹了上来,像凛冬皑皑的雪,覆盖了全部味道。许昭意没跟他客气,拢着他的校服领口裹好,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像故意作对似的,许昭意才刚趴下,文娱委员抱着报名表从教室外进来,在她身侧停住脚步,“咯吱”拖了个座椅。
“小姐姐,报个名吗?”
许昭意闭着眼睛,动都懒得动一下,瓮声瓮气道,“谢邀,光合作用中,请勿打扰。”
“姐,人没有叶绿体。”文娱委员戳了戳她的胳膊,无比认真地拆她台。
“可我是祖国的花朵,需要日光浴,而且我独生子女,没你这个妹妹。”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往里挪了挪,“麻烦你圆润地走开好不好?”
“不好。”文娱委员清了清嗓子,表情真诚地开始了长篇游说,“作为二十班的一员,要有集体荣誉感;身为班委的一份子,要有支持同僚工作的自觉性……”
“你有毒吧?”许昭意忍无可忍地抬眸,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别仗着自己是女孩子就为所欲为啊,再搞洗脑小论文,我就把你丢出去。”
“报一个吧小姐姐,”文娱委员跟个小媳妇似的,抱着许昭意手臂摇了摇,“你看你跳舞那么好,只要肯报名,咱们班就是C位了。上次奖状和量化分白便宜其他班了,多不好。”
“没兴趣。”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把手臂抽回,“我性别女爱好男,不搞百合,撒娇对我没用。”她微微一笑,“所以乖,边儿玩去。”
文娱委员趴在她桌面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可怜点,“意姐,求求你了,报个节目救救我的KPI吧。”
许昭意有样学样,偏过头来,委屈地看着梁靖川,“同桌,求求你了,报个节目救救我的睡眠吧。”
梁靖川转笔的手微顿,“嘶”了一声,沉默地看了她好半天。
许昭意眨了下眼,戳了戳他的手臂,“求求你了。”
梁靖川顿了顿,漆黑的眼眸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神色倦懒,“你想让我报什么?”
意料之外的好说话。
“随便什么都行,能把她打发走就行。”许昭意轻咳了声,将报名表推给他。
“我操,”文娱委员视线在两人间不断逡巡,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你们俩有猫腻吧,大佬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转学第一天,小仙女挑衅完还能全身而退,就已经说明了问题。”正抄作业的赵观良见怪不怪,“你还是没见识。”
文娱委员锲而不舍,看着许昭意眼睛都亮了,“既然川哥都报名了,你是不是也应该积极点?”
“一桌有一个出力的就可以了,请不要只逮着我们桌薅羊毛。”许昭意无动于衷,“滚!”
文娱委员根本打发不走,只是刚晃了两下,一不小心将许昭意身上披着的校服抖掉了。
“不好意思啊,”她弯腰捞起来,抖掉了上面的灰尘,连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注意,要不然我带回家给你洗洗吧?”
“我同桌的衣服,你得问他。”许昭意不太在意,扭过头看向梁靖川,“要不让她给你洗洗?”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眸色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沉冷又寡淡。
周遭一片死寂。
原本活蹦乱跳的文娱委员,整个人有点懵,宛若晴天霹雳,让她僵化得彻底。
“谁……谁的?”她抱着校服的样子,就像抱了颗手-雷,还是一动就炸的那种,战战兢兢,可怜兮兮。
许昭意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她,“我同桌的啊,怎么了?”
“川哥,”文娱委员唇角微抖,有点想哭,“要不我给你买一件吧?”
她悲痛欲绝的样子,不像是衣服掉了,反而像是自己的脑袋即将跟着衣服一起掉了。
“怎么回事啊同学?”许昭意抬眸,有些不爽,“是我的洗洗就行,是他的再买一件,都是同班同学,差别待遇怎么这么大呢?做人不能太双标。”
梁靖川没搭理其他人,抬手拨过许昭意的小脑袋,直直地看着她,懒声道,“你洗。”
“怎么又是我洗?”许昭意瞪了他一眼,“上次淋水让我洗我认了,谁让我穿了呢。这次不是我动手,怎么还是我背锅?”
一个“又”字,让周围一群人齐刷刷地绷紧了神经,竖起了耳朵,专注又兴奋地偷听八卦。
“你还给川哥洗过衣服?”宋野错愕回头。
“你还穿过梁老板衣服?”赵观良惊恐回头,“搞浴室play?”
“你们有病吧。”许昭意抬腿踹了下前排座椅,“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文娱委员已经没有吃瓜的心情了,她特会察言观色,把校服往许昭意怀里一塞,撂下句“谢谢哥”,拎起小表格就走,半秒钟都不想停留。
前排意味深长地对视了眼,终于噤了声。
许昭意被折腾得有点燥,困意散了一半,懒得再搭理那俩人,只想继续跟梁靖川抗议,“凭什么我洗,白得的苦力你都不要。”
梁靖川不怎么爽地“啧”了声,靠近她时,视线自下而上掠过,嗓音压得很低,“你男朋友的衣服,你想让别的女人洗?”
“嗯?”许昭意怔了下,抱着衣服缩了回去,后知后觉地眨了下眼,“啊……行吧,我来。”
男朋友的衣服。
啧。
许昭意趴在桌子上,不自觉地感到耳尖发麻,脸颊发烫,小心脏不争气地活蹦乱跳。
直到下课铃响,许昭意才安生下来。
只是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睡意,又有人拍她的肩膀。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钟婷握住许昭意的肩膀,猛烈地晃了晃,“你可别吓唬我,别睡好不好?”
“不行啊,我实在撑不住了,”许昭意眼皮越来越沉,“你就让我睡会儿吧,真的太累了……”
“不,你不能睡啊姐,我们还要一起追剧,一起逛街,一起分享心事呢。”钟婷抹了把没有泪水的眼眶,悲痛欲绝,“坚持住,千万要坚持住!难道你忍心丢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吗?”
“停!”
“我只是困了想睡觉,又不是永久入睡。”许昭意被聒了半天,实在忍无可忍,“钟婷你进来的时候是不是把脑袋夹了?”
就钟婷那声嘶力竭的表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世长眠了呢。
“前两天我跟你吐槽太后娘娘做的月饼难吃,被她听到了。她今天又做了,非要带过来。”钟婷把纸袋递给许昭意,生无可恋,“还有你的一份。”
“你也就这种时候想着我。”许昭意拆开纸袋看了眼,将东西塞了回去,“不好意思拒签了,您自己留着吧。”
在烹饪当面,她跟自己这位舅妈倒像是亲母女,做饭技术和投毒技术差不多,真拿来招待客人,保不齐会演变成——
《最后的晚餐》。
为了校园祭和元旦晚会排练,每周一三五的课外活动被征用进行排练。许昭意对出风头和获得多少荣誉不感兴趣,懒得参加训练,也就没报名。
这几天她都是北窗高卧,悠游自在。
上课铃声响起的前一秒,文娱委员从外面进来,似乎有事找她,不过时间上来不及,欲言又止。
“有些同学连力学公式都记不住,你写的版本是什么玩意儿?你家的祖传配方吗?”物理老师把试卷丢给课代表,在讲台上长吁短叹了大半晌,“我怀疑牛顿是被你们给气死的。”
“中国这块不归牛顿管,归他兄弟牛逼管。”有人嬉笑道。
物理老师一个粉笔头砸了过去,“考试你不行,耍贫倒是好本事,赶紧看试卷。”
他转身开投屏时,斜前方飞过来一个小纸条,跨越好几排障碍,精准无误地砸中许昭意肩膀,滚落在地。
许昭意微微蹙眉。
她抬眸看到文娱委员示意自己拆开,还算给人面子,配合地弯腰捞起纸条,拆开看了看。
【你再不报节目,川哥就被别的小姐姐抱走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就算你对大佬没意思,也不能给别人独处的机会啊!】
许昭意微微顿住,她下意识地偏头,看了梁靖川一眼。
梁靖川似有所察,转了下笔,压低了嗓音,“怎么了?”
“没事。”许昭意淡然地挪回了视线,认真的看着PPT,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揉成团。
梁靖川就坐在她身侧,许昭意完全可以直接问。但她不想这么做,刨根问底太没面子,还显得她斤斤计较。
“还有,我在课上讲了很多遍了。带电粒子在磁场中圆周偏转是必考题,很难吗?怎么有些同学,连求R值都算不对?”物理老师刚从身侧过道走过去,“给物理一点爱吧,少爷小姐们,我再讲一遍……”
许昭意盯着卷子,快速地浏览了遍,在旁边简略记下了步骤,有点心不在焉。
行吧,还是好奇。
她重新打开那张“罪恶之源”,躲着梁靖川的视线,趁他不注意,言简意赅地写了一个字:
【谁?】
作为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许昭意显然没有点亮上课丢纸团的技能。她将纸条折了折,塞给旁边的同学,让他传回去。
小纸团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临近下课才回到她手里。结果里面只有一句话:
【你居然真的不知道?】
“……”
文娱委员脑子有病吧?
横穿大半个教室躲过老师的围追堵截费劲千辛万苦才传来的纸条,居然只是为了奚落她?
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