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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日头西斜,距晚间寿辰开始的时辰愈发近了。
厨房里,厨娘丫鬟们来来去去,忙得脚不沾地。
简欢将手在布襜上一擦,悄悄拿出玄天镜看了看,百里刀和药婆婆都已回了消息。
[刀天下:简姑娘你们放心,我和弟弟都已安排妥当!]
[钱多多有符贰号:好,记得,你们不要真的进去,虚晃一招就行,懂吗?]
[刀天下:简姑娘放心,我和弟弟都记下了。]
简欢微微松了口气,点开药婆婆的消息。
[卖药为生:我按你们交代的找了地果灵,但地果灵说它躲起来了并未看见人。不过它有听到声音,其中一人的声音,说是和先前你们建新房时,来给沈寂之送东西的一名男子很像。]
哦?
简欢蹙了蹙眉,余光扫过身后众人,脸上挂了个笑,朝沈寂之走去,装模作样地柔声唤道:“阿兄。”
正在颠勺的沈寂之手微微一抖,一阵麻意涌上心尖。
装金大厨也有两日了,他还是没太习惯简欢这么喊他。
沈寂之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回过头,眸光落进简欢眼里,咬字轻声:“小妹,可是怎么了?”
简欢飞快觑他一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随意扯了个借口,将玄天镜递了过去:“掌柜来问,说是宫家少主宫飞鸿下月欲设宴宴请同门,想请我们下厨,阿兄您看看,可要应允?”
沈寂之空出一只手接过,视线落在玄天镜上,眸色一下子深了下去。
当年简欢闭关,他盖房时都是亲力亲为。印象中,当时只有一位师兄来送过灵木。
沈寂之颔首:“自然,应允了罢。”
他低头,在玄天镜上一笔一划写道:[是郑以。]
回完后,沈寂之将玄天镜还给简欢。
简欢看了一眼,回去切菜,冉慕儿拿着洗净的灵蔬过来,姐妹俩有说有笑将‘宫飞鸿设宴’的事又聊了一遍。
无人发现异常,此事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前院正式开宴,一道道菜从热锅里出来,被丫鬟们端走。
厨房里愈发忙碌,简欢沈寂之冉慕儿三人,忙得连歇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戌时二刻,三人烧完最后一道膳食,江府的小丫鬟一路将三人送回客院。
房门外,梳着双髻的丫鬟朝三人行礼屈膝,含笑道:“今天真真辛苦三位大厨了!府中此时灵马空缺,马夫们也很忙,恐怕暂时无法顾及三位,还望三位担待。请三位多在江府歇息一晚,明日府里便会将三位送回临仙城的。”
沈寂之忙作揖:“不妨事,姑娘快些去忙罢,不用管我们。我和妹妹们今日也乏了,回去便洗洗歇下了。”
丫鬟一笑:“那三位好好歇息,奴婢便不打扰了。”
等丫鬟离开,简欢三人迅速回了客房,飞快准备一番,像三只轻燕般无声跃进秋寒露重的夜色中。
分叉口的阴暗角落,一条路前往魔林枯井,一条路前往丝竹声声的宴客堂。
简欢和沈寂之站在一边,冉慕儿站在另一边。
三人无声注视着,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也都说了。
冉慕儿抱拳,朝对面肩并肩的少年少女深深作揖:“你们要……小心。”
此事本来和简欢他们没关系的,是她穆家之事,现下却将他们俩牵扯了进来,她心中愧疚难安。
简欢抱剑,笑眯眯的:“慕儿姑娘不必愧疚,此行我和沈寂之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并非只为你穆家事。你也小心些,宴客堂江巍在,你的处境也会很危险。”
冉慕儿微愣:“理由?”
“和我家世有关。”沈寂之接过话,浅浅一抱剑,不欲多说,“时候不早了,各自保重罢。”
简欢朝冉慕儿眨眨眼睛:“如此,慕儿姑娘,保重了!”
一阵风起,满地枯叶纷飞,像冬日的鹅毛大雪。
风停之际,此地再无一人,只剩月光如银,树影斑驳。
江家人今夜都在宴客堂忙碌,落叶满地的后院荒凉寂静。
头顶秋月洒落,枝叶将月光切割成一道道光影,明明晃晃笼在林中飞快穿梭的两人身上。
简欢跟紧前边带路的沈寂之。
忽而,黑衣衣摆一晃,简欢猛地停下脚步。
江府的白墙近在眼前,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可在她前边的沈寂之,咻地一下从白墙里穿进去了!
简欢眨了眨眼,眼见沈寂之消失无踪,也不再浪费时间,几步往白墙上冲。
她估摸着,这白墙大概是一种阵法,冲过去就是沈寂之说的枯井密林。
结果,砰地一声重响,就像鸡蛋磕到了石头。
简欢眼冒金星:“!!!”
她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呼痛,望着面前□□窸窸窣窣掉落,被她砸凹进去一个坑的墙,捂着额头退后了几步。
草泥马,疼死了!
前边,沈寂之身似闪电,急行了十几步,倏然意识到不对。
他回过头。
身后,古树幽林枝叶粗/壮,在黑夜之中,像盘根交错的千百条蟒蛇。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沈寂之:“……”
不是,他家简欢呢?
缄默片刻,黑衣少年抿了抿唇,提剑,飞快回头。
在密林的入口,沈寂之看见站在那揉额头的女孩时,无声松了口气。
他闪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简欢抬头,扫了他一眼,剑指白墙,一字一句道:“沈寂之,我眼前看见的,是墙。”
沈寂之蹙眉,望着前方幽幽密林的入口:“墙?”
“嗯。”简欢颔首,非常体贴地给他详细描述,“一片雪白的,坚/硬的,脑袋磕上去会疼的,墙。”
沈寂之看着简欢微微红肿的额头:“……”
月色下,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沈寂之抬手,温热的掌心在她额头上轻揉,微凉的灵气从他掌心涌现,熨帖着简欢的伤。
他垂眸,前因后果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我能看见,应是我体内魔原石的缘故。”
简欢轻轻抽着凉气,忙拿出玄天镜,道:“我和慕儿说一声。”
此处魔林入口,修士根本就看不见也进不去。
大概只有魔族之人能通行。
那这般,冉慕儿事后就没必要为此事大费周章了。
冉慕儿盯着玄天镜上简欢发来的消息,回了个好,猫着腰,躲在宴客堂外的墙角。
寿宴已近尾声,十几名丫鬟面含笑意,端着最后一道果盘,款款而来。
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夹着风朝她们吹去,丫鬟们的脚步莫名顿了下,很快恢复如常。
桃红色的裙摆拂动间,丫鬟们扭动着腰肢,入了宴客堂,将果盘悉数送到每一桌客人桌上。
主桌,江巧巧坐在江母旁边,江巍作为家主,拿了酒去几位长老在的那一桌,聊天吃酒去了。
江母夹了块鱼片,轻轻放进江巧巧碗里,声音虚弱地喊:“巧巧?”
江巧巧忙回过神来:“娘,怎么了?”
“你今日不太对劲,可是发生了什么?”江母关心地问,“一整天,你都心神不宁的。”
“没什么。”江巧巧摇摇头,笑容有些苍白。
她看了看夜色,寿辰已快结束,沈师兄他们果然也没做什么破坏寿辰的事,她便可以放心了。
“娘,您现下觉得如何,身子可有好些?接下来几日我都在家里陪你,你日后若不舒服,要告诉巧巧,不要再瞒着巧巧了。”
“你爹昨晚和你说了什么罢?”江母反应过来,轻叹,手爱抚地摸着江巧巧的发,“娘没事,娘就是怕你担心……”
砰地轻轻一声,黑漆描金缠枝花果盘被放在桌上。
丫鬟倏然抬起脸来,一双眼格外空洞地望着江家母女两人,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声音刺耳尖锐:“江巧巧非江家女,江巍与魔勾结,偷走了菩提塔!江巧巧非江家女,江巍与魔勾结,偷走了菩提塔!”
“江巧巧非江家女,江巍与魔勾结,偷走了菩提塔!”
“江巧巧非江家女,江巍与魔勾结,偷走了菩提塔!”
“……”
每一桌,每一个丫鬟,都在同时重复着同一句话。
刺耳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响彻整个宴客堂,惊走四周无数鸟雀!
事发之时,江巧巧下意识将江母护在身后,刚想一个灵力朝面前的丫鬟拍去,听见那半句‘江巧巧非江家女’时,灵力就是一断。
“我非江家女……”江巧巧喃喃重复,看向江母,目露疑惑,不解道,“娘……”
江母和往这边飞奔而来的景赤对视了一眼,一把将江巧巧搂在怀里,不停地咳:“……咳咳、定是你爹前头剿魔,又得罪了魔族,咳咳咳,现下趁我寿辰来闹,来冤枉你爹,想离间我们江家咳咳咳,巧巧,咳咳咳……”
江巧巧焦急地拍着江母的背:“娘,您没事罢?”
景赤过来,一剑就想将丫鬟捅个对穿,但视线扫过堂中众人,换为将丫鬟拍晕:“小姐,您先带着夫人到内室一避,这里交给属下便好。”
“景赤哥哥……”江巧巧犹豫了一下,见她娘咳个不停,忙点了点头,应了声好,搀扶着江母就进了内室。
景赤眼神在席间一扫,丫鬟们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头一歪,倒在地上,没了音。
席间稍稍恢复安静,可下一瞬,堂厅中其他丫鬟侍从,身子一僵,忽而也大声喊了起来。
“江巧巧非江家女,江巍与魔勾结,偷走了菩提塔!”
“江巧巧非江家女……”
此次参宴,不少长老带了几个刚踏入炼气期的修士。
他们比没有修为的丫鬟侍从要好一些,但也克制不住,面容惊恐地听着自己说话,声线发抖:“江巧巧非江家女……”
自己府里的丫鬟侍从还可以没有顾忌的下手,其他门派的弟子,景赤便要权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