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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下午五点半下班,岑稚在微信里和谢逢周约了四点。她是掐着时间点估算的,但采访中途加问题,延迟二十分钟结束。岑稚很少迟到,就这两次还全部让谢逢周撞上,她一路上忐忑心虚,催司机紧赶慢赶,终于在四点半赶到。估计是有部分情侣想截个五点二十图吉利,民政局里人居然挺多。岑稚进入大厅,按谢逢周发来的位置找过去,在等候长椅上见到人。岑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但看样子应该是等许久了。因为他前边有对办理离婚的男女在吵架,周围能挪开的都挪开,只有谢少爷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儿,靠着椅背搭着腿,百无聊赖地仰头听两人对骂。还听得挺认真。岑稚过去时两人正骂到白热化阶段,她没空看戏,气喘吁吁地跑到谢逢周跟前:“不好意思来晚了,我……”“——你还好意思说我脾气烂!”前边男人冷笑一声,“谈恋爱那会儿天天约会你都迟到,每次让我等你半天!这事你怎么不提啊?”“……”岑稚坚持解释,“工作临时出了点意外,我……”“我没等过你吗!”女人不甘示弱,“上次咱俩去吃饭,你晚来俩小时说你工作忙,咋的就你有工作,就你会赚钱?你赚了钱也没见给我买钻戒啊?求婚的时候说得好听,以后跟着你过好日子,现在呢?天天就会画饼!”岑稚:“…………”左右膝盖各中一箭。岑稚对上谢逢周那双半笑不笑的眼睛,突然有点腿软。她默默闭上嘴。好在谢逢周对她迟到没发表什么意见,站起身和她去填申请资料。一系列证件表格填交完毕,再回来后那两人还在吵。谢逢周没有像刚刚那样很欠地近距离观战,而是挑个离他俩远点的位置坐下,朝岑稚的方向伸出手。岑稚下意识看向他中指,那枚拉环已经被取下来了。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迟疑片刻,把包递过去。被人力度正好地捏住手腕,掌心温热,将她拉到旁边的座位坐下。“还得一会儿排。”谢逢周松开手,终于开口,“再等等吧。”“好。”岑稚乖乖应声。也许是昨晚分开时他心情就不太好,今天见面,话也比平时要少。岑稚本就不是热络的人,只有在熟悉的朋友跟前会多说两句。她和谢逢周统共也没见过几次,所以谢逢周不主动找话题,她也不知道该聊什么。周围的人要么结婚要么离婚,不论哪种都是相伴已久,知根知底。他们夹在其中,格格不入。座位离得近,岑稚肩袖紧紧地挨着谢逢周,隐约闻到他衬衫衣领上淡淡清苦的榛果木质尾调,很干净的味道。和她之前在书吧说好闻的那次一样。……男生也会用固定香水吗?或者衣柜里的香薰。岑稚好奇地往旁边撇一眼。谢逢周不像她坐得端直,反而很放松。他仪态好,弓背也不显疲沓,懒散地敞着长腿,一手搭在膝盖上,另只手按着屏幕,低头在玩游戏。后衣领翘起,露出截冷白脖颈。棘突清瘦明显。岑稚知道他玩的什么。微信跳一跳。她有段时间太忙,也会来两局空空脑子,但不如他把力度控制得那么好,每次都刚好让小人跳到最中间。轻而易举过去二十关,岑稚看得正兴味盎然,玩游戏的人冷不丁出声,头也不抬地问:“等会儿领完证带你去吃饭?顺便见一见我朋友。”岑稚聚精会神地盯着他指尖底下跳动的小人:“我还没有下班。”她和闫燕请假过来的。“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不用的。”岑稚有点好奇他到底怎么控制的方向和力度,心不在焉地答,“我可能要加个班把今天采访的稿子写了。”biu。小人从圆台摔下去。游戏结束。……怎么突然死了。岑稚茫然地抬起脸。谢逢周按灭屏幕,拇指和食指捏住手机边缘转了半圈,眼睛看向斜侧方那盆滴水观音,没再搭理她。氛围一沉默。那对夫妻的争吵就愈发响亮。“每天不着家,就知道跟你闺蜜出去逛街,家务活落一堆让我做!”“那你要提这个我可就有话说了!”女人针锋相对,“次次聚餐不带我见你兄弟,朋友圈也不晒,怎么我见不得人?还是你当你自己在养情人?”岑稚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刚刚拒绝得有点太迅速,正反思哪里说错了。旁边人忽然把头转过来,不咸不淡地瞧着她:“我也想问。”“……嗯?”岑稚眨眨眼。谢逢周直起身,往后靠到椅背上:“婚礼不让办,领证不官宣。”“岑同学。”他偏头看她,似笑非笑地弯起眼,声音温柔,“你这到底是找我结婚,还是养我当情人?”“……”岑稚和他对视半晌,蛮诚恳地道,“我现在没有钱。”她补充,“可能养不起。”仿佛一拳打到棉花上,谢逢周无语地瞥她一眼,把脸别到旁边。前面两对很快结束,他低头看了下时间,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吧,先去拍照。”拍照的地方正并排坐着对新人,在大喜红布前笑得青涩甜蜜。岑稚站在不远处看了会儿,直到即将上阵的这一刻,她才彻底意识到自己真的要结束单身生活迈入婚姻。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工作人员拿着沓资料过来,谢逢周余光扫见,将岑稚往他这边拉了一下。小姑娘弱弱地仰起脸望向他。满眼大写加粗的紧张。停顿一秒,谢逢周后背抵着门框,不禁笑起来:“你紧张什么?”“我第一次来。”岑稚说完又改口,“哦不对,你也是第一次。”谢逢周看着她,没开口。喉结顶着脖颈缓慢地滑动一下,他把右手伸过去,不像刚刚分寸正好地牵她手腕,而是顺着虎口往下,修瘦指尖分开她指缝,轻轻穿进去扣住。男人指节硬朗分明。隔着层薄薄皮肉硌着她掌心。滚烫的温度熨着脉搏。猝不及防被牵住,岑稚心跳倏然漏一拍,抿着嘴角,耳根有些发烫。却没挣开。谢逢周视线移向拍照室里,没和她对视,从喉咙里低低地嗯了声。“我也第一次。”说完,他想到什么似的把头转回来,垂下眼皮,居高临下地睨她,懒洋洋地补上仨字,“第一次被人养。”“所以对我上点心,听见没。”“岑金主。”–第一个知道岑稚结婚的是曾锐。滑动的指尖定格在手机屏幕上,曾锐难掩惊讶:“岑稚结婚了?”话音一落。周围俱是一愣。“……你说什么?”方子尧反应过来,“岑岑结婚了?什么时候?”“今天吧,她发了朋友圈。”曾锐和岑稚关系不好,说完刷下去。方子尧连忙捞起手机点进岑稚那条新动态,红色结婚证惹眼无比。岑岑:【合法认证。[图片]】方子奈在底下评论三排感叹号。显然也是刚知道。方子尧点进大图,看清结婚证照片里另一位是谁后,震惊地手机差点掉沙发底下:“我去!谢逢周?!”包厢里闻言哗然一片。纷纷拿出手机。方子尧把照片翻来覆去地看,眉毛高高挑起,满脸诧异。他完全不觉得这人是会这么早结婚的类型,看起来又拽又会玩儿。和程凇一样。根本不是好拿捏的主儿。想到这,方子尧看向对面沙发。程凇正低头把玩那只打火机,像没有听见曾锐的话,神色很平静。但有时候,越平静,越吓人。像海面下的暗流汹涌,或者暴风雨前的短暂安宁。这祖宗最近一周连续低气压,方子尧以为是程家园林竞标的事情,想让他换个心情,特地组了今天的局。现在身为男人的第六感强烈预示,程凇心情差劲和岑稚有关。方子尧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站起来就要溜,怀里突然砸来个手机。屏幕亮着,电话簿页面。程凇没什么表情地靠进沙发里,下巴朝他一点。方子尧明白他的意思,一边莫名其妙一边拿起手机找岑稚。其实根本不用找,岑稚就排在联系人列表的第一位,因为程凇给她的备注是他从未听过的小名。阿吱。方子尧拨通岑稚电话。那边响起一会儿才接通,声音听着很温和:“哥。”岑稚很少叫程凇哥哥,方子尧有些意外:“岑岑,是我。”听筒里顿了一下,改口:“子尧哥,有什么事吗?”方子尧:“你怎么突然就领证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岑稚没解释,简单道:“想结婚了。”——你才二十三啊妹妹!方子尧在心里咆哮,嘴上没说,瞥对面那人一眼,又道:“那你也要提前知会一声啊,不告诉我们就算了,连你……连程二都瞒着。”他本来想说你哥,但直觉告诉他,程凇现在不太想听见这个字。那边乖巧道:“暂时没有办婚礼的打算,所以就没有告诉我哥。”岑稚叫得亲昵,但任谁都能听出来她话里话外的疏离意味。方子尧不知道该说什么,见程凇也没有反应,神色如常地拨亮打火机,又松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滑着。方子尧一时间搞不明白这人让他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又说了两句,挂断,把手机扔向对面。程凇淡声问:“她怎么说?”她怎么说你不是都听见了。方子尧觑他脸色,将岑稚的话重复一遍:“等到办婚礼前会给你递请柬,让你有空记得去,没空就算了。”香烟的烟灰续上半截,火星烫到指尖,沉默半晌的程凇像是才回过神。他把烟按灭在茶几水晶缸里,站起来拿着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要离开。“才几点啊,就走了?”方子尧纳闷,“你不刚来吗?”程凇没答,径直拉开门。包厢外的人像是才赶到,正要伸手推门,抬头看见他,一愣。“你要走了?”程凇敷衍地嗯了声。他对她从岑稚生日宴结束后更加冷淡,叶辛楚知道之前都是碍于裴芹,客气地装一下,现在装都懒得装。叶辛楚想说什么,程凇一眼看穿,不冷不热地道:“别跟着我。”他说完绕开她要离开,倒拎在右手的外套蹭到她的包,衣领晃一下,什么东西从内侧口袋里滑出来。掉落到地面上。叶辛楚低头,见到一个奶油色小木牌,上面工整地刻着排英文字母。Happybirthdayto……后面的还没有看完。程凇已经将木牌捡起来,同右手一起抄进西裤口袋,大步离开。叶辛楚站在原地,半天反应过来。她见过那个木牌,两个月前程凇过生日,方子奈拎来一个普通又廉价的蛋糕,上面就摆着这个木牌。可她明明记得蛋糕最后被扔进了垃圾桶。他一个洁癖那么严重的人,那天晚上竟然把木牌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还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