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大婚(2 / 2)

狼烟晚明 解衣唱大风 2583 字 7个月前

别看这厮杀人不眨眼,真到了这一步,反而扭捏起来。大军开拔在即,罗咏昊索性站了出来,先是大大方方地把赵姑娘收为义女——这可不是走过场,在那个年代,收义子义女是一件非常认真严肃的事情,几乎跟亲生骨肉没什么太大区别——然后以父母之命的形式主持了两人婚礼。

大捷加大婚,双喜临门。

这种事,即使是平常百姓也会热闹非凡,何况这群无事也要生非的军汉!

陕州城最大的酒楼灯火通明,各家有名饭庄的大师傅都被“请”了来,每个大师傅都带了两个伙计,用食盒挑着自己的独门配料传世老卤。一开始,怕旁人把自己的不传之秘偷了去,还都或多或少有所保留,不一会这帮人便纷纷生出争强好胜的念头,一个个在灶台前挥汗如雨地做着自己的招牌菜:红烧黄河鲤鱼、煎扒青鱼头尾、炸紫苏肉、扒广肚、葱扒羊肉、炸八块、汴京烤鸭、烩三袋……一道道佳肴流水般从厨房传出,再送进一张张大嘴里。

百八李是汴京楼的当家大厨。既然名号里有汴京,烤鸭自然是看家大菜——驰名中外的北&京烤鸭,便是由汴京烤鸭发展改良而来。百八李的绰号来自于其精湛的刀工:一只烤鸭从头至尾整整一百零八刀,每一片连皮带肉,大小薄厚丝毫不差,最后一刀下去,一副骨骼标本般的鸭架会一起端上桌,再在客人们的哄堂彩声中撤下去,吊出一锅浓浓的鸭汤。乳白色的浓汤撒上几点碧绿的香葱碎,任你喝了多少酒,都无法拒绝这种香气和颜色的诱惑!为了不辜负自己和汴京楼的金字招牌,百八李随身带了两把刀,出发前磨了又磨,还从徒弟头上揪了两根头发下来(百八李自己是秃头),放在刀口上轻轻一吹——迎刃而断,端的是好刀!

果然,烤成枣红色向下滴着油脂的烤鸭是最受大王们欢迎的菜品之一。唯一的小问题是大王们吃的有些太快,百八李使出浑身解数也赶不及前面一直催促。百八李有些纳闷:薄薄的蒸饼里夹上两片鸭肉、葱白、瓜条、再抹上独门秘方调制的酱料……要花不少时间呢。每一只都是整整一百零八片,随便哪桌也够大王们吃上一阵啊!手底下加了劲,速度更快了——这时候才真显出老李的功夫:每一片烤鸭依然中规中矩,毫无二致!

又送出去几只以后,端菜的伙计来到后厨,踌躇着对百八李说:“师傅,大王们要您过去。”

百八李闻言哈哈大笑:“哈哈,这是大王们夸俺手艺哩!也罢,咱给大王们现场露一手!来,带着鸭子跟俺走!”

百八李踌躇满志地来到前面,满脸堆笑地问:“各位大王,俺这烤鸭中不?”

已经喝了不少酒的尤福田第一个高喊:“中!中!太中啦!好吃!”

没等美滋滋的百八李说什么谦逊之词,高藤豆接上了话:“就是切的有点不好。”

闻听此言,百八李顿时心里一惊:出师二十几年,这可是客人第一次挑剔自己的刀工!学徒时曾听师傅讲过,据说江湖上有一种刀法,能够把鸭脖上那层脆皮也剥下,一百零八刀后,全鸭只剩一只鸭头!可惜这种刀法只是江湖中的传说,师傅自己也不会。莫非……

想到这里,百八李的冷汗当时就下来了,惊喜交加抱拳躬身诚惶诚恐道:“小人惭愧!小人斗胆,敢请大王示下,小人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心里暗想着,想当年自己三年学徒两年效力,挨了师傅多少次毒打才掌握了这手功夫?要是能趁这位大王的酒劲儿,把此般绝技偷到手,这便宜可就占大了!再往后,别说陕州,也别说豫省,自己在整个中原地区,那可就算挂出名号了!

有点喝大了的高藤豆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站起身来到放着烤鸭的推车前,摆摆手拒绝了百八李倒转刀柄递过来的刀子,刷的一声抽出腰间匕首。

百八李看得更是一惊:所谓大巧不工!自己引以为傲的刀工就不说了,不还是要专用的刀么?看看这位大王,随便一把匕首都可以使得!这得多少年的功夫……嗯,光有功夫还不够,得要天分,天分啊!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般天分,能在电光火石间把这等绝技偷学到手……

没等百八李再多想,高藤豆拎起鸭脖子,匕首刷的一声切将下去,烤鸭一分两半!好个高藤豆,抓起半只向谷白桦凌空抛去:“接住!”,自己拎起另半只,一大口向鸭腿啃下去边含糊道:“切恁多做啥?吃着太费事!就这样上!”

顿时,所有桌上轰然爆发出一阵彩声!

还没等满嘴鸭肉的高藤豆走回自己座位,身后传来小伙计的呼喊声:“师傅,您怎么昏啦?师傅,您醒醒啊!”

百八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踉踉跄跄回的后厨。许多年以后,他唯一记得的事情是,自己颓然坐在炉旁,耳边不时传来一声又一声大喝:“再来两只,要整的,不要切……”

酒足饭饱,洞房。

大小头目都来了——洞房就选在州衙后堂。兄弟的大喜事,关盛云自然要有老大的样子,把马文升的卧房让给新人。前面喝过了,不算,洞房还要再喝一场。谷白松义不容辞的帮哥哥出来挡酒——不消一刻,便口吐白沫被人烂泥一样架了出去。

谷白桦知道,讨饶是没有用的,喝吧。

闹得最欢的竟是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梁老四——毕竟这厮是这伙人里有限几个娶过媳妇的家伙!有过洞房夜被人差点整死的惨痛切身经验,门道自然比那些光棍多得不是一星半点……脸上被画得五颜六色的谷白桦被众人捏着鼻子一通狂灌,直到把新房吐了满地狼藉,众人才哄闹着散去。

盖着红盖头的赵姑娘顾不得许多,等人走净了,摸索着过来搀扶谷白桦,却被后者一把推开了。没等赵姑娘缓过惊吓,谷白桦踉踉跄跄地走到衣柜前,拽开柜门,看也不看地一伸手……从里面把张丁拽了出来!

赵姑娘从盖头下面的缝隙目瞪口呆地看着夫君连推带踹地把嬉皮笑脸的张丁轰出门,又羞又气,不知所措地坐在床边,随后谷白桦竟端起脸盆来到近前。

这是干啥?云南的风俗莫不是要给新娘洗脸?赵姑娘正在奇怪,谷白桦一附身,一盆水哗的一声全泼到床下!几声怪叫响过,床下一口气钻出来好几个,连滚带爬地讪笑着向屋外逃去!

谷白桦含糊地咒骂着关上门,这才回到床边,正待伸手去揭红盖头,就在此时,门缝里飙进来一股水箭正中谷白桦的后心——不知哪个,用猪尿泡装了水,隔着门缝嗞了进来……

谷白桦愤怒地回身望去,在烛光里,只见窗纸早已被捅出来一个个黑窟窿,每个窟窿里都有一只眼睛向自己一眨不眨地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