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以前,潘荆王三位即将上路时,马文升也被拉过去。三位在衙里大堂上吃送行酒,马文升跪在衙外阶下当众宣读自己的供状。供状也已经被誊抄了几份,与三位的遗书并排贴着。让他亲口念,除了羞辱,还有照顾那些不识字百姓们的意思。听众除了老幼百姓,更多的是强行驱赶过来的弘农卫的伤兵老弱(壮丁都被编进国清林的辅兵营了)。念完,小罗师爷把供状接过去,跟他说了句:“你走吧,俺答应过,不会杀你的。”马文升刚刚再次跪下去称谢,谷白桦的大嗓门已经喊起来:“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哇!”
然后马文升就被伤兵们你一拳头他一拐杖地当街捶死了。别说,刘十亭还真有两把刷子,真应了刘神仙当初那句“万人俯首”——马文升根本没来得及爬起来,大家都低着头死命地打。
没人去难为刘十亭,连他交待私藏的银子都没人动。一方面众将心里都知道,刘神仙让自己的部下少流了很多血,真下手去抢他,多少有些拉不下脸;另一方面,关盛云已经富得流油,也真不怎么在乎他那几个钱。
罗咏昊建议他可以先行离开时,刘神仙还以为是给自己下套找借口杀他,一个劲儿地赌咒发誓要加入“义师”,罗咏昊摆摆手说道:“刘先生,大家都是明白人,不需要讲这些言不由衷的话,没意思。如果真作他图,罗某又何必亲自找你?你既有大功在先,大帅也非食言而肥之人。先生请便,这张手令你过了硤石关便可丢掉,免得给自己惹麻烦。外面那头黑驴先生可以代步。往后,有机会时不妨传扬些对我师有益之语便感激不尽了。”
待到刘十亭千恩万谢地离开,关野火茫然问道:“军师大人,就这么放他走掉,会不会泄漏军情?”
罗咏昊看了眼罗世藩没作声,后者扑哧一笑答道:“大哥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他能去哪里?去潼关么?死路一条,那边知道咱是什么人!身上还带了那许多银子,肯定会被当作奸细抓了杀头大家分银子!他只能过硤石关去洛阳。大可不必担心他走漏军情——‘啊?陕州被破?怎么破的?你怎么知道?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你咋带那么多银子?’他咋回答?‘银子是骗马文升的、破城是俺带的路?’哈哈哈哈……”
关野火挠挠头:“兄弟说得有道理啊!俺咋就没想到呢?到底是你们读书人肚子里弯弯绕多。”
罗咏昊笑了笑,补充道:“渑池、新安这两个小县难挡我大军兵锋,我猜他会径直跑去洛阳,甚至更远些,然后买些田亩从此做个富家翁。不过,其前半生已经养成云山雾罩吹牛的习惯,即使安定下来,也未必能管得住那张嘴,免不得装神弄鬼弄些玄虚出来。我刚刚点了他一下,我师之威,恰可借他广加传扬,加上那些仙魔鬼怪的佐料,谁听谁怕。无论怎么看,都是好事。”
罗师爷所料不差——刘十亭一路驴不停蹄跑到洛阳郊外时,堪堪与戚晓光派出去往陕州打探消息的公差迎面相遇。那帮人见刘十亭从西而来,免不得询问几句,刘神仙能当面把知州唬得一愣一愣的,糊弄几个大兵差役还不是小菜一碟?看着几人驰向陕州的背影,刘神仙轻蔑的一笑,施施然骑着驴踱进洛阳府城。
此时的渑池城中已是一片大乱。
被遣散的衙役们把大股贼人即将来袭的恐怖传遍全城,阖城百姓扶老携幼无头苍蝇般奔逃。家境殷实的人家纷纷向新安方向逃难,车马行的价格瞬间飙升了十多倍、更多的是无力远逃,又舍不得彻底抛却家业的普通人。俗话说,破家值万贯,谁也不忍就这么把毕生心血一股脑全抛下。漫山遍野都是怀里揣着值钱细软背上背着包袱手里拉扯着老幼妇孺的居民,都想着在荒山里待一阵子从而躲过兵灾。
最开心的是城中的泼皮无赖们,没有比这时更好的趁火打劫的机会啦。不过,等他们兴冲冲跑去银库时,远远地便发现,已经有不少衙役拿着铁尺枪棒守在那里……粮仓和武库也都如此,只好失望地再转身跑去百姓们的空屋搜罗一番。
衙役们守仓库,并不是他们有多忠于职守,而是傅跃辉的吩咐。好吧,确切的说,也不是他们此时还能服从傅大人的命令,他们是为了自己。傅跃辉告诉他们:你们是“吏”,流官铁吏,你们将在这里世世代代把这份职业世袭下去。失城之罪肯定轮不到追究你们,唯一的威胁来自于即将到来的贼人。如果能看好府库,想来贼人也不会太过难为你们这帮人,否则,未来任何城池都会在沦陷前把银粮付诸一炬!贼人们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衙役们纷纷把家人安顿在库里,自己三五成群的持械守在门外看护着,那架势,比平常日子里守卫大明的国家财产更精神了许多。
果然,关盛云进入空城后,发现粮仓、银库和武库居然完好无损,大喜过望,这些衙役不仅全部逃过一劫,还都得了些赏赐。
兵贵神速,关盛云留下张丁的霹雳营看守后路,大军迅速向新安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