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丰收(2 / 2)

狼烟晚明 解衣唱大风 2788 字 7个月前

怎么能让他们真查啊?不用去其他船,这艘头船的舱里便堆了不少私货,还都白纸黑字地标注好了货主、货品、数量、收货人等明细!蓝仲彬一咬牙,伸手入怀,掏出叠银票,对尤福田小声道:“将军大人辛苦了,些许薄礼,不成敬意,将军给兄弟们买杯水酒喝。”说着话,向两位府官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没想到,栗永年竟没看他,而孙奇能反而像是警告般的狠狠一瞪。

尤福田乐了,一把接过:“哈哈,本将不识字,却认得银票。这是多少?”

有你这么明目张胆当众问的吗?蓝仲彬心里恨恨地想,口里只得小声应道:“回将军,这里总共两千两上下。两淮地界,到处可以使得*。”偷看了下尤福田的脸色,随即悄声又补了句:“舱里还有几千两现银,回头一并孝敬将军大人。”

“啊?两千两银票,还有几千两现银!”尤福田竟大声叫喊起来,“你们都看到听到了没有?”

蓝仲彬清晰地听到,栗、孙二位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你到底带没带什么私货?老实说,省得咱们自己动手翻,也莫像他,”唐福一指昏死在旁的苟胜,“非得挨上那么几下!”

“带,带,带了一点点。”蓝仲彬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一点点是多少?”唐福那张狰狞的面孔几乎贴在蓝仲彬脸上,唾沫星子喷了后者满脸。

“大约,哦,大约两三千石,哦,三四千石。”

“到底多少?”

“五,五,五千八百多石。都是南直隶、两淮大人们的货啊……还有给栗大人、孙……”

“住口!”两位府官几乎同时吼出来。

尤、张几位军官意味深长地向两个府官笑了笑,只听姓尤的又问道:“盐巴呢,有没有夹带?”

完了,这事儿小不了了。

“也,也带了两成,百来万斤。小人该死,小人知罪,大人饶命啊!小人情愿重重地报效将军大人啊……”面如死灰的蓝仲彬扑通跪下,脸上已是涕泪交流。

“夹带私盐、偷带私货、公然贿赂巡查将士、信口污攀朝廷命官……”尤福田收了笑容,眼睛看着栗、孙二人冷冰冰地说道,“大家可是都亲眼见证的!这厮刚才竟还说给栗大人、孙大人带了什么,好巧啊,二位大人正好一位姓栗、一位姓孙哩。他……说的该不会就是你们二位吧?”

“不是不是,下官不认识这厮!”

“绝无此事!下官也不认识这厮!”

二人忙不迭地摇手。

“嗯,本将也相信这厮是满口胡言。”尤福田又笑了。

“且慢!俺老张可不太相信!”来路上早跟尤福田商量好了的张丁适时叫起来,“除非这便把口供录了,俺要听这厮亲口认下才信。”

“使得,使得。”栗永年只得马上接口道,同时向跪在地下的蓝仲彬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下官这便当场审案。”

“来人,摆上桌案伺候。”尤福田命令道,伸手一指柳文山,“唐福,你带这位账房先生下去查查货。”

等唐福拎着柳文山消失在舱口,尤福田对两位府官阴恻恻地一笑:“二位大人莫欺咱几个粗人不识字。刚刚下去的那位账房先生识得。等下俺会让他给咱念一遍供状,便可知道二位大人是不是粗心写错了……”

两位府官口里连称不敢,不多时,栗永年主审、孙奇能临时客串笔录的口供便呈到尤福田面前。

唐福带着柳文山也上到甲板,冲尤福田一抱拳:“禀大人。舱里着实有不少私货。末将已让这位柳先生抄了一份货单,谁的货,总共多少,都在上面。”

尤福田伸手接过,随即递给栗永年:“栗大人,你看下。麻烦你和孙大人一起签个押做个见证。”

尤福田又让柳文山写了份亲笔供词,看着二位府官署名后盖了黄州府的官印,一伸手把货单收入怀中:“这等污攀朝廷命官的事,俺觉得就不必让武昌府李大人、滕大人,还有两淮官场的大人们劳神费心了吧?肯定都是这厮信口胡言,你们说对不对啊?”

二位自是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跪在一旁的蓝仲彬正在想着蓝家要如何大大地破一笔财消灾,只听尤福田厉声喝道:“本将奉郧阳简抚尊、湖广寇抚尊、李藩台、滕臬台联署命令巡江查私,在黄州府拿获不法盐枭蓝某。经府台栗大人、孙大人会审,人证物证俱在,蓝犯供认不讳。依大明律,将其就地正法!舟子水手不问,持械冒充官军的贼人尽数给本将拿下,拒捕、逃窜者当场格杀勿论!”

瘫软成一滩泥样的蓝仲彬没来得及呼救,唐福已一刀挥下,蓝仲彬至死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丛烟花蹿起,在被夕阳镀成粼粼金色的江面上炸开。紧接着泊在锚地的船队各船上便响起一阵喊杀和惨呼声。见有人跳水凫向岸边,张丁挥挥手,一支响箭携着尖厉的哨音冲向云霄,岸边两个严阵以待的霹雳营步队铁甲铿锵地开了过来……

声音逐渐沉寂下去,不知是鲜血染就还是落日余晖的照映,江水泛出一圈圈火红的涟漪。

尤福田对面色惨白冷汗涔涔的栗、孙二位一抱拳:“多谢二位大人相助。”继而又放轻了声道:“关副帅交待本将,简抚尊等几位大人说了,私盐约莫四百万斤上下。据刚刚那厮交待多出来的两成,就都移交给二位大人处理吧。还有那些私货,也留下两成。大人们用钱的地方多,今后还要劳烦二位。嗯,刚刚盐枭持械拒捕,激战中沉了几艘船,这两成的私货都在那几船上!此事不仅本将亲眼得见,三司的大人们心中都有数的,二位大人回头补个文书即可。”

两人连忙口称不敢,尤福田脸色一变,佯怒道:“简抚尊管不到黄州府,二位难不成连湖广三司大人们的好意也不领情?”与冯榛、宋时雍同为一府之尊的栗、孙二位,当然早已同样参透了各位上官的默契,忙借坡下驴的地回礼称谢不止。

次日清晨,船队再度起航。头船的船楼里,传来张丁愤怒的咆哮声:“不行!老子从德安府搭你那些快散架的破船一路赶来,这些盐巴、货物少说十几万两、留给黄州那两个狗官的货便足足值两万两,别打算拿几只破笔、几挑子黑墨便打发了老子!”

尤福田辩道:“你他娘的太过黑心!你承不承认俺出的力最大?给狗官们讲的那些话你能说的出来,还是让账房念供词的主意你能想出来?还不是得靠俺老尤!再说了,盐巴和货物又不全是俺的,简老狗那里要两成、三司要两成、大帅那里要五成,俺只能留一成,你还分半成走,你这天杀的贼还想咋样?”

张游击闻言更加暴怒不已:“你放屁!还不是少军师一句一句地教的你!凭你那狗嘴能吐出什么狗屎来?放下盐巴货物不论,你那些四帮漏水的破船全换了这等好船,你他娘的是不是发了大财你自己说!昨晚上做梦都笑得鬼哭一样,也不怕跌江里变个沉底的鳖子!不行,说出大天来老子也不答应!”

“姓张的你个狗日的不要欺人太甚!换成谷蛮子你敢放个屁么?不要以为俺老尤真怕了你!”

“你才放屁!谷蛮子比你仗义一百倍!谷蛮子才不会偷着把银票自己藏起来!俺看得真真切切的,少废话,老子要一半!不对,舱里的现银老子也要一半……”

唐福蹑手蹑脚的从楼仓里退出来,瞪了一眼周围一个个捂着嘴偷笑的手下们:“笑什么笑,来时那厮便吵吵了一路,还没笑够?”

不知过了多久,舱里的吵闹声终于停歇了下来。又过了一会,竟有丝竹之音响起——那个蓝仲彬带的戏班子竟被二位随船一起掳了来。

*明清时期,秀才通过了乡试(全省范围内举行的科举)便获得举人功名,民间俗称孝廉。中举的名单会在布政使衙门或巡抚衙门前张榜公示。中了举,理论上便意味着一只脚已踏入仕途——日后即使会试未中,也有做学官、当知县的机会。不过,这种情况一般是在王朝初期,人才比较匮乏的时候。等到天下大定,读书人多起来,便不那么容易了。然而到了王朝末期,纲纪废弛舞弊层出,冗官多如牛毛,有举人的功名,便又容易疏通个官身啦。

*明朝有银票,不过,各家开出的银票往往只限在各自比较有影响力的圈子里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