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郭银桥示意把手下炮口倾斜,啪嗒一声,铁球掉了出来。装填手把一个塞了碎石铅弹的布袋塞入炮口,压实。
“再装上这个,”纪澍指了指地上的铁球,又指了下旁边一个空火药袋,“用那个袋子裹一下。”
裹了布袋的铁球摩擦力大了许多,郭银桥用木槌夯了几下才把铁弹砸进炮筒,嗯,不用再担心铁球掉落了——这好主意昨天咋没想起来呢?老郭边感慨边把脸贴近炮筒小心翼翼地大略瞄着,“莫急,放近些打,打准些!”纪大人从对面也把脸贴近炮筒,几乎头顶头地命令道。
炮口已向下倾斜了不小的角度,老郭跑到炮后,把肿成一条细缝的眼睛露出一点点,伸出右手遮在眉毛上,沿着笔直的炮口向下望去。视线落在壕边外侧,老郭在等待着。双颊同样肿胀的点火兵手里拿着火把紧张地舔着嘴唇,等待着老郭的命令。
视线里出现了几只脚和大盾的下缘,郭银桥抬开右手,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没错,就是这一伙贼人!郭银桥大吼一声:“点火!”同时用全身的力气向斜刺里蹿去……
“轰!”的一响,炮身堪堪贴着郭炮长的身边向后猛地一坐,还没从地上爬起身,老郭便听到兄弟们一片欢呼:“中啦!中啦!”
纪澍在认真地观察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大铁弹把一面大盾击得粉碎,举盾的家伙和紧跟在后面的人已飞出几丈外,尸体扭曲得不成样子。最惨的还不是他俩,而是被百十颗碎石和小铅弹击中的那些家伙们:有的还是囫囵着身体,有些则已经变成散落的大小尸块了。不过纪澍的注意力没在这里,他在仔细寻找着,想看看那些袋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那一片区域在燃烧,是火药散开被引燃了,但也没什么其他稀奇的东西啊?看了好久,纪澍才明白,其他袋子里装的就是寻常的土块和碎石子。
纪澍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今天贼们是要先塞火药,然后堵了洞口炸!
今天背火药的百姓们伤亡不是很大。昨天的那场焰火叫守军放松了警惕,尽管大多数人都猜出来他们背的还是火药,但大兵们,包括将领们都没像纪大人想那么多。除此以外,另两个原因谁也没办法:大炮打不准、弓兵射不中。
在纪澍大呼所有人集中火力打背袋子贼的同时,那群人已陆续越过壕边的掩护弓兵,开始向墙下冲刺。城上雨点般的砖石砸下来,有的砸中了,更多的没砸中——贼人弓兵们的火力此时也骤然密集起来,墙上不少投石丁壮中了箭,探身投掷已异常危险,所以大多数人都是隔了墙垛盲目地往下丢。
接近到墙根死角时,各组督战的战兵们一手举着小圆盾护头一边急步上前,一个又一个火药袋子被塞进剜洞里的同时都被钢刀捅出个窟窿,火药随即洒落出来,在地上拉出一条引火线。一个又一个土石包被抛在洞口,眼看着三四十个剜洞迅速地被封好……
墙上的纪澍急得跳脚,悔得肠子都青了:昨日贼人白费力气,然后自己便大意了,以为今日断不会故技重施——否则,早些准备一排水桶浇下去,不就啥事都没有了么?
“投火把!”这是张坚的声音。纪澍恍然大悟:对啊,在贼人堵住爆破口以前只要引燃火药,不是一样么?“投火把!”纪澍也扯开嗓子大叫起来。
只是……此刻想起来,还来得及么?
来不及了。
墙上投下的火把只有一支引燃了一个火药袋,在惨嚎声中几个火人从死角滚进墙上守军的视线里在地上翻滚,这当口大部分剜洞里都已被贼人装进火药,洞口被土石包堵得严严实实。
贼人督战的战兵们再不理会百姓,举着小盾跑回壕外侧的弓兵线,贼人的盾兵们也跑回来,沿着外壕竖起大盾,几千贼人的战兵和辅兵躲在两排盾墙后面,更远处,足足有八个营的贼人方队已开了上来,摆出攻击架势!
墙上的所有守军发了疯般孤注一掷地向贼人们射击、投石,然而贼人的弓兵并没有趁机向他们射击,一片火镰的光亮闪过,贼人阵线里向墙下射出了第一支火箭……
贼人的第一支火箭射偏了。不过,转眼间,一片火蝗急扑而至,终于引燃了地上的火药……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二连三的炸起,开封西城顿时一片火海,惨呼声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