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王尔善兵败,这两年刘超一直沿河(三岔河、鸭池河、陆广河……不管叫啥名,反正都是一回事)布防,与水西军双方在普定卫、柔远所,乃至鸭池等地往来拉锯交战已非一日,可以说彼此已经非常熟悉了。但这次刚刚交手,安效良便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对手并不是往日里熟悉的河池兵!
在安效良的记忆里,与张芳的遵义兵、解忠仁的铜鼓兵不同,这帮广西河池兵还是很敢打的。当然,所谓的敢打,也只是相对而言——每次交战,他们不会像其他那些不中用的家伙们那样一哄而散,不过仗着有弓有甲,远远地一通乱箭,倒也很是热闹,有时还会放上几炮。苗族勇士们都没有铁甲,手里又是射程有限的竹弓,远程交战往往会吃些亏。然若是单纯论战力和战斗意志,这帮家伙与自己的乌撒勇士们相比,肯定还是远远不及。
只部署了千把人的城东都不敢开门逆袭,安效良估计,城里最多也就三千兵:各墙都留上三四百人戒备,剩下的兵力连二比一的优势都无法保证,所以才不敢开门打一下嘛!这种军情机密,一眨眼就被聪明的安头领猜破了!那么,每面墙均摊也就是不到一千守军!正常情况下,攻守双方兵力对比到达三比一时,这攻城仗便可以打上一打,眼下是五比一的绝对优势,所以安效良信心满满地发动了攻击——还不忘了嘱咐下手下盯其他各门的几个头领:等下打起来,守军会抽调各墙兵力东援,大家随时注意,若是自己当面的汉狗们出现兵力不足的现象,定要抓住机会,立即发动协同攻击,嗯,庄稼晚一两天收割也一样。
万万没想到,乌撒勇士们开到距城百五十步时,墙上依然没什么动静。安效良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换做以往,河池佬们泼天的箭雨早就该洒下来了呢!不过这时候说啥也晚了,硬着头皮冲吧……
陆广是个墙只有一丈多高的小城。五千多人一股脑向宽度只有六七百步小小一段的东墙冲锋,那场面煞是震撼。等大家跑到距墙六七十步,弓手们刚刚半蹲止步,准备向墙头做压制性射击时,一阵梆子响过,墙头猛然冒出几百顶铁盔,转眼间就是一阵火雨激射而来!
“火箭!”安效良大叫一声——汉狗们今天怎会想起来用火箭?竹甲兵还好,可那些缚了藤甲的勇士们便惨了,短短的一瞬间,攻击队伍里就出现了上百个浑身浴火的火人,惨叫着漫无目标地乱撞起来!周围的人纷纷四处躲避,三轮急速射以后,整个的攻击队型便全乱了套,每一个头领都找不到自己的部下,每一个兵士都失去了指挥。
战线不远处的安效良目瞪口呆地看着墙上的弓兵们对下方飞来反击的零星竹箭不屑一顾,除了瞄向个别还没来得及脱去藤甲的苗兵,绝大多数人开始三五人一组地向抬着云梯的勇士们进行协同射击。在安效良的视线里,云梯一座接一座地被摔在地下,跑到墙下的人们都紧靠着墙大口剧烈地喘息——虽只有一丈多高,但没有梯子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爬不上去啊!
“搭人梯!”安效良气急败坏地扯破了喉咙喊道。不过,苗兵们并没有明军那样的金鼓旗帜可以远距离传送命令,只能靠传令兵的两条腿和喉咙了。十几名传令兵分散着向各段墙跑去,然而没等他们到达墙边,远远地,安效良便见到墙上齐刷刷抛下一堆密密麻麻的小物什,随即,“轰”、“轰”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墙下陡然响起接连不断的惨嚎声。
炸罐!
安效良以前倒是从奢崇明那里听说过这种东西,这次还是第一回见到。
“守城的都是经过战阵、见过血、杀过人的勇士,绝不是那帮河池兵!”安效良终于看明白了自己的对手。
“撤退!撤退!”悠长的牛角号响起,攻击的人潮闻声返奔回来,东墙下留了一地的死伤。
“日你先人滴,老子还没杀个痛快,龟儿子跑啥子嘛……”劳顺手抚墙垛对着下面的溃兵扯开喉咙大吼大叫,接着转过头来纵声大笑:“娃儿们要得,没给老子丢人!晚上杀几口猪来吃!”
“要得!”
“安逸!”
“舒爽巴适地很噻!”
东墙上顿时爆发出响彻云霄的一片川音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