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塘不由得对自己的多疑猜忌产生几分耻辱，但是距离太远，韦霖并没有在意自己的促狭，依旧高高地站在屋顶，在鹅毛大雪的映衬中，看得清他手中的长枪上是猩红的血迹。

“奴仆杀了，但是那人跑了！”

“放宽心，不怪你，他能在这种鬼地方活下来这么多年，当然狡猾的很，这林场外围有我安排的山鬼，里面外面都是山鬼，他一个文弱书生，跑不远，快找！”

二人隔得老远，但是仗着年轻气盛，法力充沛，说这么一连串的话倒是嘹亮清晰，随后韦霖应该是看到了别的难缠猎物，从高处跳了下去，于是元塘也赶忙寻找。

林场不大，主要是堆着小山似的原木，其次那么几个小小的建筑并在一起，有几个储物的库房距离稍远，可是元塘领着一众山鬼从外围一点一点地往里推进，却久久不见那人踪迹，倒是与韦霖擦肩而过的时候，看着他雄姿英发地放箭，射杀前面逃窜的小贼，韦霖头都不回地冲自己说：“这些都不过是为了封住嘴，抓紧找到那人！”

“是！”元塘一丝不苟地继续搜寻，信手所指之处，自有山鬼挖地三尺，连老鼠洞都不放过，终于只剩下韦霖最早杀进去又杀出来的议事大堂。

在这种荒郊野岭，有人的地方自然也要有个集会的地方，在这天寒地冻之地，那大堂也是石叠木构，严严实实，等元塘鼓足勇气推门而入，看到的景象却依旧惹他反胃。尸横遍地，元塘无法想象刚才发生的惨剧，想必在集会中的众人毫无防备，便被这风度翩翩的外来者系数屠杀。

元塘看到那通缉令上面一张张眼熟的面孔都已经苍白青灰，韦霖手法毒辣，面对手无寸铁的凡人，能够一击毙命，但是为了确保他们的死亡，还令山鬼碎尸！

但是山鬼还在血池中兴奋蹿动，寻找着他们最后的目标，活像索命的勾魂鬼，于是元塘仿佛置身传说中的修罗场，不自觉地作呕。

山鬼们不一会便发出咯咯的笑声，元塘寻声而去，发现那人端坐在厅堂的正座上，倒没有做出藏在死人堆中装死求生的事情，他坐在那里，正襟危坐，但是袖口却是刚才与山鬼搏杀留下的大片血痕，众山鬼发现了他，所以妖精们忌惮他手边放着一柄小小的炼金法器，干嚎着围住他，却都不敢靠近，而他腰板挺拔，正在一口一口地抿酒喝，还在一张小小的信笺上面写着什么。

元塘一步一步地走近他，但是看着他那副刚正模样，又觉得下不去手。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挺不幸的，每一个我喜欢的家人都会莫名其妙地暴毙，甚至我刚刚喜欢的店铺都会关门，后来入了学堂也是喜欢谁谁遭殃，那种失去身边人的感觉，真的非常不舒服，那人娓娓道来，还像是刚才那样与亚太说话，而元塘已经步步逼近，后来我就入了圣武军，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被发配吗？狭州案啊，真是命啊，我刚刚对军旅生涯有一点点的兴趣哟！”

元塘当然知道狭州案，那时候圣武军还没有分为六营，大军从前线换防回来，途径狭州，与地方驻军发生冲突，圣武军大统领当场毙命，地方半军半匪的驻军遭到血洗，不留活口，朝野震怒，当即从严仲裁了盛极一时的圣武军。

“等我来到这里，把这的几百居民赶了出去，只留下最粗鄙奸猾之辈，打理这林场，早该死的人了，还不是为了同袍能够安息！我苦苦搜集二十余年的证据了，二十多年！”这人在激动的颤抖中露出了衰老的神色，但是却慢慢平静下来，又道：“这可不，我终于把这些糙汉子当成自己的弟兄啊，这就是命啊，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为朝廷卖命，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良知，去帮我把这铁证找出来，保管好，总有一天，定会昭雪！我们圣武军十万英灵的荣辱，都系少将军你一身了！老夫在此谢过了！”

元塘犹豫着，那人轻轻一弹，信笺已经钻入自己的口袋中，那人跪在自己面前，深深叩首，随后又朝东南的方向连连叩首，元塘并不知道那些瓜葛，只是看着他行过大礼，缓缓起身，带着笑看着自己，而缥缈的目光又似乎落在很远的地方。

利箭射入他的腹部，是韦霖来了，“好样的，终于干掉他了，你呀，还是心慈手软，我这一箭，射穿他的胃袋，不至于当即毙命，但是里面的酸液够从里到外，侵蚀透他了，这种人啊，不得好死。”

“韦霖，你离得远不知道，他喝的是毒酒，你射这一箭的时候，他已经浑身僵硬，目不视物了。”

“哦，反正是死了就好。”韦霖迈过火塘，在他脖子上补了一刀，把脑袋都砍了下来，随后拉着嘉秀就往外面走。

韦霖效率高的很，元塘刚刚进去这么一会，他已经领着众多山鬼，把整个林场一把火点了。

“元塘，我看你不太舒服？”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有点……”

“哈哈，我懂，记住，咱们是皇室的刀，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对了，嗯？”

“反正你比我懂，这趟水的深浅你比我清楚，多带带我也好。”

“那是当然。”韦霖拍拍元塘肩膀，元塘下意识里还是非常提防，但是他还是勉强笑笑，仿佛是经历这场腥风血雨的无尽倦怠。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嘉秀第一次远行，回来的时候跟自己说的话，元塘忽然察觉到口袋中小小的不适，忽然想起是那人的遗嘱，稍加思量，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韦霖，而韦霖漫不经心地说：“我们也该走了，****殿下应该也忙活完了。”

“他也有要务在身？”元塘莫名地觉得惊悸，而韦霖却略带嘲谑地反问，“你以为咱们为什么要兵分两路，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成？”

元塘只是不敢想象，****殿下他们又经历了怎样的腥风血雨。

“事事争个强，希望你我能快****殿下这一步就好。”遍地的山鬼在韦霖面前碎成烂泥，粒粒咒豆跳回他的手心，那些狰狞诡异的怖怪也接二连三回归本体。

元塘在没有言语，二人只是沉默着，并肩看着那满天飞雪与熊熊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