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沅躬身虚虚抱住沈母,睫毛垂下来,像被山涧晨雾打湿的鸦羽,“可是,这对池愿不公平。”
“我会比池愿先老去,先死亡。我不能因为个人私心,就把池愿困在身边,让他的暮年空空落落。他的少年并不安稳,我不希望他的老年也只能孤独强撑。”
沈修沅说:“妈,我不能欺负他。”
“你……”沈母察觉到沈修沅心情的低落,咽下了还要再劝的话,“你从小心思就细,想得多。妈不管你,但妈还是想知道,如果能撇开年纪,你对池愿那孩子,到底是什么心思。”
“习惯成自然吧,我想照顾他,也想对他好。”
沈修沅笑笑,脑袋埋进沈母的发丝间,暂时变成还需要依靠母亲的孩子,“妈,人只有确定一件事会成为遗憾后,才会用‘如果’来宽慰自己。”
沈母心疼自家儿子,有一下没一下轻拍沈修沅的后背。
“池愿吃过很多苦,我不想让他继续吃苦了。”非要吃的话,长痛不如短痛。
沈母不同意,反驳道:“我倒是觉得,那孩子跟着你过得很好。”
“你昨天还问我有没有虐待他。”沈修沅说。
沈母一哽,没好气用力拍了下沈修沅的后肩,“我那是跟你开玩笑。”
沈修沅装痛松开手,看见沈父正提着一双鞋往他们的方向赶,他移开视线,看山间一层堆着一层的白色墓碑。
雨停了,可乌云还是没散。
墓地似乎很适合说一些令人难过的话。
沈母随着沈修沅的目光看去,叹息道:“修沅,不能因为畏惧生死离别,就不去开始。有时候,自以为的为他好,并不能真的让他开心。都说你情我愿,你不能私自替他做决定。你读过很多书,道理比我懂。”
是么?
可是在他烦心不已,疲惫地逃开试图往他床上爬的人,躲开一个个碰不得的胳膊大腿时,池愿还在学校学一元二次不等式。
他参加名流聚会,在灯红酒绿觥筹交错间步步惊心,装得若无其事应付一堆豺狼虎豹的虚伪笑容时,池愿还在游戏城抓两个币一次的毛绒娃娃。
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纯良,他让池愿看见的,只是最适合池愿看见的。
说残忍一点,他从来没有想过和池愿的以后,更没想过把池愿带进他的圈子。他所做的,所付出的好,只囿于现状,也只止于现状。
沈修沅不再反驳沈母,话题忽转:“妈,你知道一个公司想要发展,就不能止步于一个城市,一个国家。父亲毕业于商学院,他应该同你讲过,这个世界,还有无数的资源未被发掘。”
沈母猛地转头,定定看着他。
沈修沅的声音依然平静。
遥远的天际线和高山相连,天地共色,映入他的眼眸,他说:“人类的野心,永远得不到满足。”
“你我都明白,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总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它让步。”
沈母心中震撼,苦涩一笑:“总能寻得两全。”
“我不知道我对池愿具体是什么心思。”沈修沅闭上眼睛,没有痛苦不舍,只是陈述事实:“我做不到耽误他,也没办法为了他改变什么。”
“他的伴侣,应当是同他一样年轻恣意,满心满眼都是他一人的。而不是终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离开他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