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姐仍然经常给圣林写信,这让圣林既好笑又无可奈何。
他有时甚至想:这要是叫青宁知道了,说不定会怎么笑话我呢。
他曾经叫跑腿儿的大厨卢师傅捎信儿,告诉芳姐不要再写信了,可是毫无用处。
信照样写,且有了许多抱怨,说圣林无情无义,心狠,尽管如此,可她芳姐不在乎,仍然痴心不改。
不过,最近的情形有了一些变化。首先,来信的频率降低了,由原来的每天一封,改为3天一封。
其次,篇幅加长了。
第三,签名变了。
原来的“芳”字,写得歪歪斜斜,潦草随便,现在,不仅写得颇有一些明星签名的风格,而且进行了美化设计。
“芳”字的草字头的一横,是一支箭,两个竖则是两个心,下面“方”字的一点则是一朵怒放的花儿。
最主要的是,语言的风格变了。
由原来的直率甚至粗俗,变得委婉、含蓄、文雅。
比如,以前信中说:愿意和你连续作战,**到天亮。
现在则说:桃花任君采,玫瑰为君开,与君琴瑟和谐,不舍昼夜。
如果只看书信,还真的会让人以为,这就是古代某个大家闺秀的手笔,而绝不会是兴阳欢场的大姐大。
风格突然为之一变,定是受到了别人的指点。看来,一定是女号里来了一个女小资、白领、知识分子之类的人物。
事实也确实如此,女号里,来了一个兴阳大学的女讲师,因为丈夫一再出轨,甚至将女学生公然领到家里明铺明盖,女讲师忍无可忍,就不再忍耐。
一天夜里,趁着丈夫睡着,竟然一剪子把丈夫的命根子剪了下来,然后从容投案。
不过,最相信圣林无辜的,还是汤文静。
这个曾经的兴阳最知名的老大之一,以他敏锐的观察力和缜密的逻辑推断力,再一次证明了一个事实:黑社会老大绝非只是杀人放火的鲁莽之辈,而是有着高智商、高情商的人。
当汤文静成名之时,金志柏还只是个在学校周围调戏女学生的小混混,因为得罪了人,不得已投入汤文静门下。
不过,金志柏那时也没有让汤文静失望,表现很卖力,地位节节上升,直到成为汤文静的左膀右臂。
汤文静将拆迁公司放心地交给金志柏打理,自己乐得醇酒妇人风流快活。
只是后来金志柏已经容不下汤文静这个太上皇了,于是,设计用一包毒品将汤文静送了进来,并举报了汤文静以前在拆迁中放火、砍人、泼粪、绑架之类的线索。
虽然贩毒罪没有定上,但纵火、砍人的事,却不容抵赖。只是因为没有人命,虽然黑社会的罪名难逃,但死刑却是不大容易打上。
刚进来时,汤文静曾经想挑战陆烟客的权威和地位,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除了朱雀和太常打了他几下外,算是过了关之外,就没有人再打压排挤他。
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种,但每个人的行为选择的准则却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既然自己已经取得了在看守所里可能是最好的处境,自己还有什么必要去挑战现存的秩序呢?
况且,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陆烟客都算得上是个好号长。
同其他号长相比,陆烟客不仅不要号里人孝敬,反倒常常在同号人身上搭钱。
号里人各花各钱,除非自己愿意,没有人能用各种或明或暗的手段侵占他人财物。
汤文静觉得,陆烟客治下的301号被称为文明号、和平号,确实不是浪得虚名。
比法外那些什么窗口挂着“文明号”的单位都来的更真实,更名副其实些。
汤文静不差钱儿。每个月,老婆都会在他的账上准时存入5000块钱。
这些钱,足够他买烧鸡、肘子、红烧肉、水果,还可以从勤杂手里买高价香烟和酒了。
每月花个几百块钱,给号里的小妖儿们买点儿菜,扔几包烟,他的吃喝拉撒睡自然有人给伺候的妥妥帖帖的。
这种不用算计、打斗的局面对他有利,他又何必去试图改变呢?
时间久了,他也渐渐发现了陆烟客和王所长等人的关系,那种关系虽然也是一个监管者和被监管者的关系,但却绝非仅仅如此。
如果是我,能不能做到像陆烟客那样呢?恐怕很难。
此时,他越发觉得,自己当初没有挑战陆烟客而采取合作的态度是极为明智的。
他本就奇怪,象陆烟客这样的人,怎么会以招摇撞骗这样的罪名进看守所。现在他明白了,陆烟客正如他自己所说,确实是事先在这儿等着圣林的。
只是他仍然不明白,等人在哪里不能等,为什么非要到看守所里来等?
不过,这也不是汤文静最关心的事情。
关键的问题是:陆烟客和圣林都不是常人,虽然他还不能完全说明白他们究竟有何与众不同,但有这种感觉就足够了。就能够让他决定,究竟以何种心态和方式与他们相处了。
所以,当圣林受伤时,他对圣林照顾的尽心尽力,就好像亲兄弟一般。
许多时候,他自己都感到奇怪,我的心怎么变得这么软,竟然有些婆婆妈妈的了。
难道我真的把圣林当做了亲兄弟?
其实,他内心里更隐秘的意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已经把圣林当做自己将来向金志柏复仇的可以依靠的力量了。
戴青宁事件之后,陈余案的办案人员有了调整。
肖军不再负责陈余案,刘灵月也被调出。郑子祥走马上任,成为陈余案的负责人。
不过,对此时的圣林来说,郑子祥和肖军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只是郑子祥求证圣林是否和金志柏有过什么交集时,圣林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原来,金志柏是这个案子当中一个很关键的节点。
郑子祥没有采用肖军的逼供战术。
除了上面不允许再对圣林用刑之外,郑子祥也不认为对圣林用刑会有什么效果。
一开始,他就强调自己和肖军的不同,并一再提起上次放了圣林的事。
其用意很明显,就是要圣林相信,他是讲证据的,是专业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可以说,他的方法还是有效果的。因为圣林对他还有一定的信任,所以放弃了沉默战术,开始配合郑子祥,并强调金志柏的疑点。
不过,事实再一次证明,圣林的本性天真、淳厚是那样无可救药,竟然一厢情愿地认为,警察会按照他的思路去思考。
郑子祥见圣林说得头头是道,心中不悦,心道:是我办案还是你办案,真是不知轻重。
但他也知道圣林的脾气,虽然心里不高兴,也没有流露出来。
他也确实有些害怕圣林的脾气,担心他一不高兴,再来个一言不发,自己可就尴尬了。
郑子祥虽然从来不靠逼供办案,甚至还有些同情圣林,但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安圣林的思路决定自己的办案方向,更不认为自己有义务为圣林翻案。
他办得案子多了,许多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可最后都被判为有罪,一个个进了监狱。
上次放了圣林,是因为事实太过明显,不得不放。
这次,许多新的事实、证据出现,而且,整个大环境也不一样了。
他不禁有些可怜甚至鄙夷圣林了:就算你曾经拥有戴青宁那样如花似玉的美人,曾经拥有军校教员、海军陆战队上尉军衔、电视台记者之类的光环,还不是一样被肖军打得像狗一样,还不是被我捏在手心里?
事到如今,竟然还幻想着不进监狱,还幻想象上次一样发生放人的奇迹。
你以为警察局是你家开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