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秦陌这么说,红衣小将还真的凑过来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她的脸。
那个白衣将领估计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动声色地上前将其挤到了一边,对着秦陌道:“我们一路循着血迹而来,如果人真的在姑娘这里,还望你能交出来,我们必定不会为难于你。”
秦陌毫无防备之下忽然撞进了一双如夜色般深沉的眼中。
他脖颈处的一圈白狐狸毛在回风舞雪之中氤氲起一层雾蒙蒙的颜色,衬得他如神只般俊美的一张脸也跟着如梦似幻起来。
这人的气质风采比起周权竟然丝毫不差。
他就这么盯着秦陌,虽说着循循善诱的话,目光中却带了三分审视三分探究还有三分警告。
秦陌不由觉得一阵心慌,像是小时候干坏事被班主任逮了个正着的感觉。
秦陌干笑两声,道:“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这时一个士兵凑到白衣将领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白衣将领听着眉头微微皱起,目光再次朝秦陌扫过来。
白衣将领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马蹄踏在雪地之中,发出“簌簌簌”的声响。马上是一个红光满面的中年男人,手中还牵了条吠叫个不停的恶犬,而他的身后,秦陌数了数,起码跟了有四五十个壮汉。
秦陌院外原本种着水萝卜的那块地此时被这百来号人挤了个满满当当。可怜那些萝卜,她原本是打算用来做五香萝卜条的,这下在那些狠心的践踏之下哪里还有什么萝卜条,萝卜泥还差不多!
秦陌一边可怜萝卜,一边可怜自己。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救个人而已,也能遭到这样的报应。这么多壮汉,别说小小的一块萝卜地,就是把她的小院踏平了也是不在话下的事。
真不行,就把周权交出去吧,谁知道这人到底在外面惹了什么事!
秦陌这么打算着,只听那个满面红光的中年男子粗声粗气地说道:“魏翊,你怎么也在这?”
白衣将领淡淡地道:“自然跟你一样的原因。”
中年男子见对方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不由翻了个白眼,嘴里不屑地哼了一声。他翻身下马,牵着狂吠的恶犬几步就来到了院门口,冲着挡在门口的秦陌道:“好狗不挡道,快给老子让开!”
秦陌心下大怒,她捏紧袖中的欢沁粉末,刚想呛回去,忽然眼前白影一闪,抬眼间那个名叫魏翊之人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
“永平侯,许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粗鲁。”
魏翎说着一手看似随意地搭在那个中年男人肩上,寒冬腊月,呵气成霜的时节,那中年男人的脸上却瞬间冒出了豆大的的汗水,一张原本红润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魏……魏翊,你放手!”中年男子咬牙切齿地沉声说道。
她看到那个被称作魏翊的男子轻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仿佛替他掸去了一些并不存在的灰尘,道:“我刚才已经确认过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他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如果不看对面那个被唤作永平候的中年男人精彩的脸色,真要以为这两人是多年不见的老友正在雪中友好的寒暄。
永平候很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却在对方警告意味十足的微笑中默默地闭了嘴,然后牵着那条吵得人耳膜疼的恶犬,一言不发地掉头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一刻,秦陌几乎肯定,这个魏翊一定知道他要找得那个人就在她这里。
还有,这个名字为什么这样熟悉?自己在哪里听过?
魏翊。
秦陌忽然心头一跳,她猛得朝那白衣将领看去。
她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一向清淡的欧阳桓在提到这个名字时那满是推崇的口气。这口气秦陌太熟悉了,不就是现代小年轻在提到自己爱豆时的样子!
魏翊!莫非这人就是欧阳桓口中那个年轻的魏国公魏翊!
据欧阳桓所说,早年秦府发迹,就是因为秦氏先祖曾在战场救过大将魏无信,从此就一直依附于魏氏,唯魏氏马首是瞻,甚至在魏氏败落之际也不曾改弦易辙。
时隔几代,现在魏国公府已由年轻的魏翊当家。
秦陌曾听欧阳桓评价,魏翊此人少机敏,善谋断,他十六岁当家,适逢三王夺嫡,他不顾族老反对,倾魏氏全力支持齐王。后来齐王顺利登基,魏氏也一改之前的颓败之势,重新回到京都权势的中心。
眼前这个消失在风月之中的背影,真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魏翊?
秦陌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她静静地立在门口发了半晌的呆,直到身上冷得打了个哆嗦,这才关起院门进了屋。
被这么一闹,哪里还能睡得着,索性换下了流觞。
她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床上那人,他静静地躺着,呼吸粗重,仿佛一条离了水的鱼。
即使意识迷糊,如此狼狈,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也是优雅的。仿佛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自制。
他到底是谁呢?
刚才那些人又为什么要抓捕他呢?
秦陌用干净的棉絮沾了水其他擦了擦被烧得干裂的嘴唇,又不时地拧了被雪水浸湿的帕子覆在他额头上替他降温。
此时已是深夜,外面落雪无声,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就是在这样的寂静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刀剑相击声,“琮”得一下,仿佛谁轻轻拨动了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