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渤王(2 / 2)

狼殿下小说 明晓溪 4056 字 7个月前

莫霄冲出房外,检查是否还有落下的敌人,文衍留在房内,以防万一,他见主子居然任由马郡主抱着,迟迟没有推开,更感讶异。

他明显感到主子对马家郡主另眼相看,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护她周全,难道……马郡主与主子曾经相识?

‘狼仔……你回来了,可是爹……还有全部的人……都不在了……不在了……’摘星抬头,泪眼模糊。‘狼仔……’

他的右手手指微微动了动,几乎本能地就要伸手去搂住她,但右臂上的剧痛提醒了他来此的真正目的,他双眼冷了下来,缓缓将马摘星推开,道:‘马郡主,本王乃当今梁帝义子,排行第三,封号渤王。’

摘星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迷惘道:‘渤王?你……你不是狼仔?你是不是仍不肯原谅我?不愿与星儿相认?’

朱友文冷冷道:‘马郡主,妳遭逢巨变,心神恍惚,恐是将我误认为别人了。’

‘主子!您的伤!’文衍早已发现朱友文除了左肩上的剑伤,右臂也受了伤,从被疑似野兽利爪撕裂的衣料与黑衣下隐约可见的模糊血肉,几乎可以判定是被野兽所伤,难道是为了采摘女萝草而被大虫所伤?方才又经一番恶斗,伤口更是血流不止,换作是常人恐怕早已撑不下去,主子却依旧神色自若,文衍跟随渤王已久,此刻也不禁暗暗称奇。

文衍动作利落撕下衣襟替主子包扎伤口,道:‘主子,您伤势过重,得赶紧治疗。’

朱友文微微点头,道:‘此处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

‘但您的伤——’

‘走。’朱友文已头也不回地离去。

文衍只能拉起马摘星跟上。

一行人即刻启程赶往京城,直至日落,眼见夜幕即将低垂,文衍不断力劝朱友文休息养伤,加上摘星因为之前心神耗极,已疲累不堪,渤王这才点头。文衍很快找了间无人的荒废木屋,引两人入内稍作歇息。莫霄找了柴薪,在屋内升起火,木屋不大,火一升起,很快便满室温暖,摘星靠在墙上,眼皮如铅般沉重,却怎么都不愿闭上。

眼前如此平静,她却不敢睡下。只要一闭上眼,她面前便是满地尸首,耳里听见马瑛的惨叫,她亲眼见到爹爹死不瞑目……摘星努力将双眼睁大,茫然望着火堆,身子不由簌簌发抖。

朱友文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语。

文衍这时道:‘郡主,我要替殿下疗伤,劳烦您转身回避一下。’

她依言转过身子,背对两人,不久传来衣服窸窣声,她听见文衍轻轻倒吸一口气,接着担忧道:‘主子,您伤得不轻,痊愈后恐怕不只留下伤疤,若不好生休养,让伤口恢复,怕会损伤筋骨,落下病根。’

伤疤……她背对着两人听到‘伤疤’二字,忽心有所感,顾不得礼教,悄悄转过头,朱友文已除去上衣,精壮的上身赤裸着,左肩处有道很深的剑伤,血迹未干,而右肩上……并没有她熟知的那道可怖伤疤。

摘星不死心,转动着身子想看得更清楚,朱友文早察觉她的动作,冷冷问道:‘马郡主想在本王身上看到什么吗?’

被发现了。反正都被发现了,摘星心一横,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目光直视着他的右肩正面。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伤疤。

他竟真的不是狼仔?

‘看够了吗?’渤王的声音冷酷,摘星忍不住打了个颤,语带歉意:‘殿下,失礼了。只因摘星曾有一故友,与殿下长得十分相似,他右肩上有个伤疤,是从前——’

朱友文打断她:‘你已经看到了,本王右肩上无任何伤痕。’

朱友文似不愿与她有太多牵扯,不再理会她,文衍继续替他治疗伤口,摘星只有黯然转身坐下,两眼茫然,依旧不敢闭上双眼。那缩在角落的娇弱身影,像只受惊的小兽,身为马家唯一的幸存着,她知道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刻,可这是第一次,她感到这么无助彷徨,不晓得该何去何从。

根据朱友文的说法,这一切都是前朝晋王所为,因为数次暗中拉拢马瑛投靠不成,愤而将马府灭门,借机扰乱大梁边关。梁帝提早得知消息,派渤王等人赶来救援,但还是来得太迟,只救出她一人。而更令她心寒的,是顾清平与晋贼勾结,里应外合,伺机接近她只为了想掳走她做为人质,逼马瑛就范。

她抖得越加厉害,心慌意乱,这天底下她到底还能相信谁?除了爹爹,似乎在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意有所图,此时此刻她更加思念狼仔,这个世界上,只有狼仔是真心对她好而不求任何回报……狼仔……狼仔……他真的不是狼仔吗?的确不可能,狼仔是个被狼群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堂堂渤王,当今三皇子?

尽管她不愿在人前落泪,但遭逢巨变,她细细颤动的双肩还是泄露了她的悲伤与彷徨。

一阵清凉香气传来,她一愣,一个皮囊递到她面前。

‘马郡主,喝点水吧。’文衍道。

摘星接过皮囊,打开,扑鼻的薄荷香气与淡淡女萝芬芳。

‘薄荷?女萝草?’

文衍道:‘郡主您刚遭逢大难,过度悲伤,心绪不宁,我身上携带的多半是外伤药,方才在寺庙打斗时又遗失了本欲给郡主服用的药草。这薄荷随处生长,女萝草是我家主子特地上山采摘,一同浸泡在清水中,香气清凉,亦可平缓情绪,帮助入眠。郡主且宽心休息,有我等在此守护,必保您安全。’

她道了声谢,就着皮囊喝了几口水,薄荷清香顺着清凉水流溢入喉间,她不禁想起从前自己贪玩淋雨,躲在山洞里却发了烧,狼仔也是到山洞外寻了薄荷给她,助她退烧,而淡淡的女萝气息令人心安,这是她最熟悉也最喜爱的气味……

摘星不由看了朱友文一眼,文衍已替他处理好伤口,他背对着摘星,正在着衣,看着那与狼仔如此相似的身影,摘星忍不住想:也许渤王与狼仔有什么血缘关系?是远亲的兄弟?这么一想,即使朱友文一直对她冷冷淡淡,但她对他的好感与信任顿时大增。

她将皮囊交还给文衍,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半躺下,从怀里拿出那枚凤眼铜铃,响石轻轻刮着铜铃,发出细微声响,渤王耳尖听到了,身形一顿,却没有回头。

摘星紧握着铜铃,沉重双眼终于缓缓闭上。

狼仔,我就当渤王是代替你守护着我……未流干的泪滴落在铜铃上,她终于睡去,泪痕犹湿。

摘星睡着没多久,文衍与渤王也正自闭目养神,屋外一片静寂中忽响起细微翅膀拍扑声,守在外头的莫霄眼尖,一个起落,手上瞬间多了只浑身羽毛漆黑如墨的温驯黑鸽,他解下鸽脚上的信筒,拆开,迅速读完后脸色一变。

‘主子!’莫霄轻喊。

朱友文与文衍立刻睁开了眼,摘星身子微动,却并未睁眼。

‘主子,马家军反了!’莫霄情急道。

‘什么?!’马摘星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忽听得这消息,一下子清醒过来,惊坐起身。‘怎么可能?’

朱友文似早已料到,并无多大反应,他与文衍对望一眼,文衍道:‘马家军本就极不愿马将军交出兵权、士兵归顺朝廷。如今马府灭门,虽已证明是晋贼所为,但说不准有人借机挑拨,让马家军误信陛下才是幕后主使。’

摘星一愣,念及马家军的剽悍与马峰程对爹爹的忠心,顿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道:‘我得去见程叔一面,解释清楚!’

‘马家军就要兵临京城了!海蝶说他们竟要求陛下发毒誓,证明马府灭门非陛下鸟尽弓藏、赶尽杀绝之举,才愿归顺。’莫霄急道。

‘殿下,我们得立即启程!’马摘星果断道。

但朱友文却不发一语,似乎陷入沈思,摘星待要催促,文衍替主子答道:‘郡主,不是殿下不愿赶路,而是已是太迟,无论如何都会是马家军先到达京城。’

‘那该如何是好?’她焦虑不已,恨不得立刻就奔往京城,阻止马家军。

朱友文忽开口:‘倒也不是真的赶不及,只是那条路可能有点危险。’

莫霄连忙道:‘主子,何止危险?那能算是路吗?就算是,也不是人能走的——’

摘星打断:‘只要能阻止马家军,我愿意一试!’

莫霄道:‘郡主,这不是愿不愿意一试的问题,而是那路……’

朱友文见马摘星心意已决,打断莫霄:‘别啰唆了,你和文衍照原路直奔京城。’接着转头问她:‘郡主,妳身上可有什么信物,能让马家军见物如见人?’

摘星立即从怀里掏出那枚凤眼铜铃,交至朱友文手上,他犹豫了一下接过,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因为手微微发抖,铜铃在他手上轻轻发出悠扬铃声,他手一颤,竟险些握不住。

文衍道:‘我与莫霄会尽全力赶至京城,将此信物交予马家军,告知马郡主平安无事。’

事不宜迟,文衍与莫霄很快启程,屋外只剩一匹马,朱友文带着她共骑一乘,往反方向而去。快马奔驰约半刻钟后,来到一处悬崖,朱友文先下了马,她跟着下马,狐疑道:‘殿下,这里没路啊?’

朱友文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指了指悬崖下方。

她走到悬崖边往下望,只见云雾缭绕不见底,崖边更是狂风阵阵,她被吹得身子摇摇晃晃,忽有人扯住她手臂用力往回拉,她一个重心不稳,跌入一具厚实的胸膛里,脸上一热,随即尴尬跳开。

他面无表情道:‘过了这悬崖,直走便是京城快捷方式,可多争取半天左右的时间。’

‘这等高耸峭壁,即使是猿猴也无法攀爬而下啊!’她讶异道。

‘我说过,这条路有点危险。’他讲得云淡风轻,她却睁大了一双妙目,一脸不可思议。

有点危险?这根本不能算是条‘路’啊!就算硬要攀爬而下,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岂止是他嘴里的‘有点危险’?

‘难道殿下走过此路?’她手指悬崖下方。

‘这条路,不曾走过。悬崖,倒是跳过。’他从马上取下绳索。

她心念一动。跳过悬崖?狼仔八年前不就是从悬崖边落下?

眼前这个男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狼仔,可为何她一直在他身上见到狼仔的影子?

她还欲说些什么,他看了她一眼,问:‘怎么,妳怕了?’

连那挑衅的眼神都像极了狼仔!

‘谁怕了!’她赌气道。

‘那好,上来。’他背转过身子。

渤王殿下要背她?她正想婉拒,朱友文冷冷看她一眼,道:‘还迟疑什么?不是说不怕吗?’

她知道此刻分秒必争,既然渤王殿下愿意屈尊降贵,那她还客气什么?

她爬上男人宽阔结实的背,他很快用绳索将两人绑得密实,她还在思量他这么做的用意时,他往后退了几步,深吸一口气,道:‘抱紧了!’

他背着她往前奔出数步,下一刻竟直接纵身跳下悬崖!

摘星吓得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抱住朱友文,拚命忍住想要大喊的冲动,只听得风声刮耳,两人身子如铅石般不断下坠——

如此疯狂、如此不顾一切,这个世界上,她只认识这样一个人。

她更抱紧了朱友文,嘴里情不自禁低喊:‘狼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