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黄粱一梦(戊)(1 / 2)

盲盒十三拆 桃发子 5687 字 7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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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柘潭回到办公室,始终在想:一切问题的根源就是没有找到陆成峰,而陆成峰又像整个案件的脊骨一样,把各部分串联在一起。

夜深人静,外面的下属们在看事故地段和诊所附近的监控,他则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不锈钢材质的简易烟灰缸里已经全是烟蒂。

他掐灭手里这根烟,起身披上椅子背后的冲锋衣大步走了出来。

“梁队,我们看了事故前后三个小时的各路段监控,目前还没发现可疑车辆和人员,不排除他从村里的辅道拐上盘山路,避开了摄像头。”

“黄沂孟失踪那天诊所周围的监控呢?”

“我们查了上周的监控,与护士提供的预约名单能对上,但后门有盲区,不排除别人出入的可能性。”

梁柘潭想到了这一点,毕竟陆成峰和那个所谓的周五晚上神秘的病人,从未出现在监控中。

小焦又道:“还有就是刚刚跟护士对诊室文件,护士说缺失了黄沂孟的笔记本,并非是模板的正式记录,上面每周会更新患者情况,以及黄医生自己的判断,最终提炼到模版里,制定治疗方案,她只知道笔记的用途,却没看过里面的内容。”

梁柘潭摆摆手示意知道了,继续往外走,小焦问道:

“您打算去哪?我送您。”

梁柘潭摆摆手,边走边道:“不用,我去黄沂孟的诊所再看看,顺便找找你们说的笔记本,是什么样的。”

“说是黑色的,B5那么大。”小焦快走两步追上去,汇报道:“刘哥白天带着人去黄医生的家也看过了,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有价值的线索。”

梁柘潭有种异样的感觉,他一开始就没把搜索黄沂孟的住所作为侦查方向,因为黄沂孟住在他家,就默认了诊室才是关键。

不过也如他判断,黄沂孟的住所并无侦查价值,就没再多问,大步走了出去。

寒风让困意消失,他开着局里的越野车,大冬天连热风上来的速度都很慢,方向盘凉得无法触碰,他想找双手套,翻了半天储物格也没有,却意外看见里面有一片干枯的百合花瓣。

他用手指夹了出来,花瓣已经变成了深黄色,好像使劲一捏就会碎掉。

百合……这种异样感越来越强烈,梁柘潭把花瓣扔出窗外,猛踩了一脚油门。

车还没热乎过来,就到了黄沂孟诊所的楼下,梁柘潭锁了车走到大门口,有一个协警裹着棉大衣坐在里面看门。

梁柘潭出示了警官证,协警认识他,拉开封条让他进来。

“梁队,这么晚您怎么过来了?”

梁柘潭进来之后,帮忙把封条又重新贴好,说道:

“我再来看看有什么没注意到的线索。”

协警开了接待大厅的灯,又陆续把诊所所有灯都打开了,只有他和协警两人,一时间就显得诊所的面积特别大。平时有接待员,有护士,还有患者聚集在此,有人气就不会那么空荡荡的。

“那您先看着,我回门口守着去。”协警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梁柘潭直奔黄沂孟的办公室,又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宽敞的办公桌前。外面正对着中央大街的一个岔路口,路两旁灯火阑珊,冬日的午夜,即使是座不夜城,也没几个人了。

一切都陷入了沉睡,节奏也慢了下来,这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也促使梁柘潭厘清思路。

周一诊所休息。

周二上午褚青因失眠来咨询问诊,他正在负责的项目正是汉炎医药的生产线改造。紧接着黄沂孟中午跟杨帆吃饭,让她调查陆成峰的真实身份。下午祁钰来了,陈董的遗孀林童辛出资的十亿,就是通过祁钰所在的投资三部评估交付的。

周三上午糜青行来到诊所,问诊记录毫无可疑之处。杨帆出差了,没有与黄沂孟共进午餐。下午黄沂孟到陈岸的公司接受员工咨询,并与在海外的任思凡通了电话。

周四上午是何逍的预约,他是通过陈岸或张道长的介绍来找黄沂孟缓解过敏问题的,并且在当日,他急性过敏犯了,被黄沂孟送到了医院。从医院出来,还在外地的杨帆电话告知黄沂孟陆成峰为假身份。等到了林家,时间已然拖延了两个小时之久,林家正是与汉炎医药合资做新产品线的另一个大股东。

晚上,在汉炎医药的新产品线工地,一台监理的电脑失窃,第二天一早物业报了警。

周五上午丁叶白来例行心理评估,按照丁叶白交代的,他们只是闲聊打发时间,并未提到什么有营养的话题。下午的问诊人最关键,某个人物被不止一个患者提到过——黄沂孟的恋人,而梁柘潭毫无头绪。

警方缺失了太多线索,一切信息都来自于证人的证词,什么物证都没有,问诊和病案记录还在前台,医生私人笔记本却消失了,这给侦查增加了极大的难度。

梁柘潭搓了搓脸,他连轴转了快48小时,反应已经变得有些迟钝,他用遥控器关掉了大灯,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地灯,走到催眠用的躺椅边躺了下来,想着小睡一会儿,不然明天肯定坚持不下来,白天更耽误事儿。

困意袭来,梁柘潭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当被黑暗包围,周围安静无声,他发现脑子里想的全是黄沂孟,那人长长的睫毛,温柔的眼神,修长的手指,上下移动的喉结。这里的气息是如此熟悉,好像他曾无数次地躺在这里,黄沂孟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哄他入睡。

无论他在工作中遇上多么血腥的现场,多么残忍的嫌疑人,或是见了多少社会阴暗面,黄沂孟的身边总是他的避风港,在这里,有的是鸟语花香,有的是人性本善。

梁柘潭在警队很勇猛,是领导眼中的骨干,是下属眼中的标杆,如果这个案子交给他,大家都会感到安心,可他的安全感,除了黄沂孟,没人能给。

他宁愿和衣睡在黄沂孟的诊所也不想回家,似乎在这里,黄沂孟的气息更加浓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没来得及想明白,就闻到了百合花香,紧接着他就陷入了梦境之中。

燕城深夜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窗户上挂了一层冰霜,外面零星飘了几片雪花,严冬的一场初雪,承载了人们的主观期待,希望它能染白这座城市的一切,掩盖住暗藏许久的污垢。

诊所门口有微弱的响动,梁柘潭是特警出身,又身在重案组,警觉性异于常人,瞬间睁开了眼睛,一个纵身躲到了诊室门后。只听见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越来越近,直到他从荷叶边的门缝里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只能从影子判断,这是一个身材比较魁梧的男人,跟他不相上下,他的手摸向了腰后的配枪。

那人走路很轻,应该是穿着不易发出声音的运动鞋,他没听到协管的反抗,刚刚门口的声音一定是协管被撂倒了。能瞬间让一个成年男性毫无知觉,说明这人不好对付。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落地灯的暗光下,梁柘潭看到一个高壮的男人走了进来,角度刚好背对着他,说时迟那时快,他没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人便蹿了上去,一脚踹向后膝窝。突如其来的攻击让那人一下跪倒在地,梁柘潭起身而上,一只胳膊用擒拿技卡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掏出手枪指在了太阳穴上。

那人瞬间被制服,梁柘潭厉声喝道:“什么人!”

他其实已经发现了不对,以男人的身手,如果打起来大概率是难分胜负,但却这么容易就束手就擒,可以判断是故意放弃了抵抗,果不其然,那男人因为被卡得有些呼吸不畅,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

“我是来还黄医生东西的。”

“姓名。”

“陆成峰。”

“年龄。”

“28岁。”

“职业。”

“……”陆成峰沉默了片刻,说道:“无业。”

清晨六点,在侦讯室里,一张桌子前对坐着两个人,一盏台灯放在上面,是个常规刑讯道具。两人体型相似,把小小的侦讯室挤得满满当当。陆成峰的面部线条粗犷凌厉、棱角分明;梁柘潭则刚毅凛然、桀骜不羁,虽然风格迥异,但均是品貌出色。

“真实姓名。”

陆成峰身着MA-1夹克,更显肩膀宽厚,他的神色倒是从容,说道:“我只知道我叫陆成峰。”

“怎么认识的黄沂孟?”

“几个月前,我意外掉进海里被当地渔民救了,醒来之后除了名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当时我身上只有一个进了水的手机。我把sim卡拔下来换上新手机,登陆了微信,姓名不是我,是一个叫程殊的人。他有个清文校友会的群,群里信息显示黄沂孟是心理医生,我想第一他可能认识程殊,第二他可能能治愈我的记忆障碍,就找到了他。”

梁柘潭咄咄逼人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查封过的诊所,还打晕了协警?”

“我来还笔记本的,这是黄医生的东西,而且我并不知道诊所被封了。”

陆成峰比梁柘潭想象的更加镇定,这只能说明他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但梁柘潭实在是没有时间浪费了,开门见山地问道:“黄沂孟在哪里?”

“我不清楚,是听你说,我才得知他失踪了。”陆成峰至少表露出来的态度是诚恳可信的,继续道:“我也是回来找他的。”

梁柘潭听出了端倪,问道:“回来?从哪?”

“从台山市。”陆成峰不紧不慢地说道:“燕城通往台山市的盘山路上那辆烧着的车,是我停在那里的。”

旁边的记录员没掩饰住震惊,手指一顿。没想到,嫌疑人这么快就撂了。

但梁柘潭却认为没这么简单,说道:“尸体是谁?从头开始交代。”

“是黄医生让我开着他的车走的。”陆成峰确诊的疾病是“外伤所致的记忆障碍症”。

侦讯室有个小窗户,外面还有一层防护网,即使外面阳光明媚,在屋里的人也会觉得视野有些局限。

时间倒回到周五的晚上,陆成峰来到诊所,被黄沂孟告知他的真实身份是警方一直在通缉的杀人嫌犯。黄沂孟对他说,如果想要真正找回过去的记忆,那只有去公安局自首一条路,如果就维持现状这样活下去,那就当一辈子阴影里怕光的人,选择权在他。

陆成峰考虑许久,最终决定先去台山市,为以前犯下的罪行拜佛忏悔,回来就去自首。他被一个大爷从海里捞上来之后,就信了佛,交代的时候还把脖子上戴着的金佛拿出来给梁柘潭看了一眼。

于是黄沂孟让他开着自己的车,完成最后一趟旅程。然而没想到的是,到了盘山公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突然口渴想喝水,就把车停在路边,去后备箱翻找矿泉水,一打开后盖,就发现了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他不认识,但能看出是个岁数不小的人,因为害怕,他把尸体拖到了驾驶位,一把火烧掉了车,这样就没有任何能留下的证据,只带着黄沂孟放在手提箱里的笔记本匆匆离开,因为那上面写着他回想起来的片段陈述。

他很害怕,独自在台山市躲了两天,那辆跑车是黄沂孟的,上面还有个死人,黄沂孟一定会被警察当成嫌疑人调查,他就想着回来问个清楚。

“我走到大门发现有封条,就预感到不对劲了,想说上来看看,刚好碰上你。”

陆成峰说完了事件始末,可整个案件并没有什么实质进展,黄沂孟的失踪,百分百跟那具尸体有关,只有陆成峰见过,但他却不记得长什么样了,陆成峰本身就患有记忆障碍症,让他描述画像的意义不大。

技术部门取了陆成峰的DNA去验明身份,这需要24小时的比对,人则被暂时留在了警局。

梁柘潭昨晚睡了三四个小时,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审讯完陆成峰回到办公室,他打开了那本遗失的笔记本,仔细读了起来。

这本手写册子,以周为单位,记录了这些长期咨询患者的详细信息。

与其说是笔记本,不如说是黄沂孟站在个人立场上的描述,他在记录上这样写道:

我是从小镇来到大城市的,那镇子曾经产过石墨,后来因为环境污染,抗议的人把工厂炸了,还出了人命,正是工厂承包商的儿子。

工厂关了,同一年,出了一个考上清文大学的省状元,叫陆聘。

镇长因此保住了位置,到现在办公室还挂着跟陆聘的合影。因为陆聘太过优秀,我们忽略了还有一个人也考到了燕城的大学,他是承包商的另一个儿子,是死了的那孩子的同胞哥哥,叫尹泉。

后来好几年镇子上都再没出过高材生,直到我考上了清文大学医学院。我来这上学的时候,父亲联系到了已经定居燕城的承包商,也就与他们变成了在陌生城市唯一可以依靠的同乡。

病例1,尹泉——精神分裂症。

我毕业后,依旧保持了跟尹泉和陆聘的联络,偶尔不忙的时候也会一起出来吃饭。尹泉一到雨天,脚踝就会很疼。在骨科看过了,照片子验骨密度都正常,大夫跟他说可能是心因性的,他就来向我咨询了。我仅仅给他提供了一些咨询服务,尹泉问诊的频率不高,下雨天才会出现。

但尹泉的病情难以控制地恶化了,人格分裂越来越严重,每次催眠的时候,都会出现另一个人格,说醒着的才是尹泉,睡着的是弟弟尹溪,而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病例2,祁钰——性瘾症。

他是一间投行的高管,我觉得他是一个挺有趣的人。他说只要看得上眼的男人,都想试试,还试图跟我约,却被我一笑置之。

性瘾症其实不难治疗,尤其是男人,精力不济的时候自然就好了,我甚至不认为这是疾病,只是他追求一种少数派的生活方式罢了。

他是个好人,热心、容易相处,工作能力也很强,即使是定向投资汉炎医药这样的烂摊子,他也干劲满满。优秀的本质并不妨碍他对爱人残忍,人都是有多面性的,这也是我认为有趣的地方。

病例3,褚青——失眠症。

身为建筑师的褚青,有严重的失眠症状,我每次看到他都是面色疲惫,那张好看的脸,明明应该是神采奕奕的。

我本来以为他是工作压力太大,但不管是没项目的时候,还是因为汉炎产业园改造的事情忙到不可开交的时候,他的失眠症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我判断他的压力可能来自于家庭。

真正确定这件事,是因为一个叫姜子棋的男孩来到了我的诊所,他是褚青交往对象的儿子。

姜子棋的自述,让我明白了褚青为何会失眠,因为这孩子爱上了插足父母婚姻的第三者,并且与之发生了关系。

白天在阳光下与父亲相拥,黑夜在星光下与儿子相拥,这种负罪感让褚青压力极大,无法入睡,这将是一个漫长的治愈过程。

病例4,林烁——应激障碍症。

这大概是最痛苦的一位患者,他在一次游艇事故中受了外伤,神志一直不太清醒,他的一个医生朋友找到了我给他做心理评估和疏导,我出具的病历是给森南集团看的,来应付集团内部的斗争,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知道他根本没病。

只是情况在几个月后有了转变,我发现林烁真的病了,也许是每天装病引起的习惯性依赖,也许是感情生活压力过大,逐渐地,他一次比一次状态差,我能从交谈中感受到他正处于煎熬之中。

他跟我说了一些不曾透露过的话,最爱的人死去了,他却躺在了凶手的床上。但这并不是他抑郁的原因,真正的原因他永远无法承认,那就是他爱上了那个凶手。

于是他的行为和内心不能达成一致,一边疯狂地唾弃自己,一边又无可救药地控制不了爱意,自身的对抗,让整个身体机能都变得异常。

害怕与那人交流,害怕那人的触碰,他的洁癖愈发严重,有时少言寡语,有时自言自语,精神混乱,还容易失控,常会认错人,或是突然狂躁。

我也在反思,在这件事中,我是不是起到了推动的作用,如果不配合他们制造这个谎言,是否林烁就不会真病,我不知道。

病例5,何逍——过敏症。

在御景酒厂工作了快十年的何逍,过敏症很严重,最难以启齿的是,他对伴侣的体液过敏。起初还不是很严重,后来渐渐地发现只要对方体液划过的地方,都会变得红肿。不是每次都会过敏,没有规律也无迹可寻,伴侣很紧张,事后都会忐忑地检查他的身体。

过敏有时候不一定是对某种食物,对一个人反射性亢进也是有可能的,这就属于心理范畴。

他的伴侣唐梓找我了解过情况,也承认了以前干过些不地道的事,比如让他轻度过敏才美名其曰施予照顾,关系就这么近了一步。

当事人对伤害不知情,理论上这种被伤害的条件反射是不成立的,但事实就是存在了,情况还更加严重,周四他甚至呼吸困难进了医院,心理治疗停滞了下来,我还在找寻新的方法。

病例6,唐嘉——被害妄想症(待定)。

通过尹泉的介绍,唐嘉来到了我的诊所。他是个摄影师,还是个画家,从气质上就能看出来。

他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但报了警又没查出个所以然,警察也不可能一直跟着他,请个保镖又觉得小题大做,最主要的是,身边的助理都没有感觉,他怀疑是自己出了问题。

搞艺术的人钻进脑中的世界就容易出不来,他很坦然,也不像其他人,心里会藏着些不能说出口的人和事,他给了我无条件的信任。在

交流的过程中,我暂时未发现他有任何心理疾病,他甚至是一个很自由、感情很丰富的人,只能是再观察。

病案7,任思凡——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