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的前一天,他见过了顾亦垣,他递给了他一件衣服和黑伞。
他恍惚的伸出手,一切宛如昨天发生的事,就好像她还在。
他抚摸着,希望在上面感受她的温度,极度的寻求着她的痕迹。
在外套口袋里,他摸到一张纸条,他仿佛活了一瞬,颤颤巍巍的手急忙的打开,上面是钢笔写的字体:宋琼宇,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四个字被钢笔画了几道,但还是依稀的能看出来。
一句无厘头的话,他感到一丝困惑,她似乎很久之前就认识他。
顾亦垣观察着他的反应,苦涩的嘴角微微勾起,他注意到宋琼宇脖颈上的围脖,那是她做的,她还忽悠他说是给她母亲做的。
而这把伞和衣服,是他思念她,整日躺在她的房间,睹物思人,无意间在床底下发现。
她从没有喜欢过他,哪怕是一刻,至始至终,走进她心里的就只有宋琼宇。
“这是她给你的”。顾亦垣把荷包递给他,这也是他从床下翻出来的。
宋琼宇僵硬的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张平安符,同样还有一张小纸条。
他求证的打开,只有他的名字。
我早已回答过我的答案,我每叫你一回名字,都是在说我爱你。
他不由得想起网上的这一句话,身高出挑的男人在此刻弯了腰,恍若无人的无声的在咖啡店里哭泣,人们虽新奇,却没有一个人嘲笑。
林汐跟着宋琼宇去过很多地方,爬过雪山,穿过荒原,下过深海……
时光荏苒,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没有细数过时间,但她看见了他头上的几根白发,是那么的醒目、刺眼,他们回到了锦城。
他们走的这些年,锦城发生了很多事,熙允在她离开的第二年,也相继离开了。
诗萝打胎的事终究还是被发现,然后听说她被威枫囚禁了起来,两人斗智斗勇,谁也不愿放过谁,最终他们俩的故事,以诗萝掉下悬崖结束生命而停止。
也是诗萝离开以后,威枫变了,像是彻底换了一个人,变得成熟稳重,变得沉默寡言,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逢人就说已婚,其实大家心照不宣。
他自以为是安上妻子名分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林汐不懂,这是什么真香定律,还是程序设定,为什么都是要等人死了以后,才会珍视,才会回头看一眼身后,才会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深入骨髓。
她曾经飘回去看过顾亦垣,她心里对他是有愧的。
在他们以往生活的房子里,重新住进去了一个女孩,和她很像,简直像是一个模板刻印出来,甚至连语气和生活习惯也像,甚至名字也是和她一样。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的心情,但她很生气,很愤怒,这么像,那这女孩受得苦一定不少。
她心疼这个无辜因她受累的女孩,气他以她为借口,伤害了人。
“小汐,不要怪我了,好吗”?
顾亦垣拉着女孩的手,神情愧疚又哀痛,目光流转在女孩身上,好似她只要说错一个字,他就会疯掉。
“顾亦垣,我不怪你的”。女孩摇了摇头,面容很是温柔可亲,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下一秒,女孩就猛烈挣扎起来,手无助的拍打着坚实有力的手臂,林汐也震惊的微微瞪大双眼,顾亦垣的眼里突然变得凉薄可怕,哪还有刚才的温柔肆意,手紧紧的掐着女孩的脖子。
“你怎么能不怪我呢?那安眠药是我给你的,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死了,都是我的错,你应该怪我才对”。
他凑在女孩耳朵边低声细语的说话,像是地狱里爬出来垂死挣扎的恶魔,没有温度,没有情绪。
林汐垂着头,神情变得阴沉起来:“……”。
“…咳咳…我怪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顾亦垣……
女孩终于被松开,然后就被拥入一个宽厚温和的怀抱里,她本能的抖了抖,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经历了许多遍,已经习惯一般。
顾亦垣声线无助的颤抖,语气很是焦急、慌乱,连眼尾也是红的,寒冰的眼睛破碎,又重新沾染上情意和愧意。
“小汐,你别恨我,好不好,求你别恨我,我补偿你,你不要生气,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求你,你不能抛弃我,我会好好对你的,我会好好赎罪的,你不要离开我………
他像是神经受挫一般,反反复复的重复这几句,女孩也习惯性的安抚他,像是一个机器,“好,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最喜欢你了,怎么会离开你呢?我在呢,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从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时候,从你带我逃离深渊的那时候,我就决定永远不会离开你………
所以她甘愿成了这个叫林汐女孩的替身,她甘愿改名,学习那个女孩的神态习惯,甘愿去修补一下面容,只为了更像一点,因为他,他所愿的,她都会尽全力帮他做到。
她其实不止一次的在想,那个女孩究竟是有多好,才会让她喜欢的人喜欢她,知道她死了以后,心都跟着疯魔,才会让宋家少爷一去那么多年,不愿意返回这个有她痕迹的地方,愿意抛弃家业,只为了陪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林汐:“……”。
她偏了偏头,一滴泪顺势滑落。
她对不起顾亦垣,也对不起这个女孩。
她还是伤了人,不管是和她近的,还是不近的,都会收到牵连,人生不美满。
她真的是…灾星吗?
她好像真的是。
宋琼宇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了,这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
他没有再往外面跑,而是待在家,成天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很是悠闲。
这是林汐最愿意看到的状况,但唯一不好的是,他从没有谈过恋爱。
但算了,他只要开心就好。
她趴在他的腿上,微微仰了仰头,就这么看着他的容颜,她突然发觉,其实死了也挺好的,她可以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不会有其他过多的担忧。
如果是这样,她不会打扰他,她会静静的陪着他,看着他的人生圆满,哪怕人生里没有她。
“汐宝,我现在才36岁,离100岁好远啊”。宋琼宇看着天空悬挂着的太阳,忽的感慨道。
林汐无意识的抬头,看向沧桑的他,他似乎有点无力、疲惫,神色淡漠的好像不在乎世间的一切。
“没有关系,一辈子还很长,还有64年呢”。
她知晓他听不见,看不见,但还是本能的回答他。
“今天太阳真大啊”。宋琼宇又继续喃喃自语道,“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为什么她离开时,不能是那么暖的呢。
她顺着视线看了看,她感受不到,但还是下意识的认同的点点头,“确实,这阳光,照在身上一定很暖”。
他看了片刻之后,拿起旁边的药吃了两颗,还有一杯棕红色的汽水,似乎是可乐,她知道那是安眠药。
他放下水杯,阖上了双眼,不一会儿,平稳的呼吸便传进林汐的耳朵。
她知道,这是他这些年一直以来的习惯。
她趴在他的身上,明明只是魂体,可不知是不是待在他身边太久,受他的影响,她有时也会小憩一会儿。
她自然醒的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往常他熟悉的身影,而是系统空间,这就意味着她脱离了那个世界。
她眨巴了几下迷糊的眼睛,随即猛地抬头,脑袋瞬间清醒,慌忙的寻找着什么。
很快,她眼前出现一个面板,画面里是宋琼宇依旧躺在躺椅上,外面狂风大作,紧接着小雨将至,随后大雨无缝衔接,可他却丝毫不动,像是没有知觉一般。
林汐无意识的颤抖,单薄的身影是那么的无助,好似下一秒就要倒落在地,眼眶极速爬上绯红,像是充血一般,眼泪肆无忌惮的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又嚣张的溢出,她似乎猜到了为什么。
画面里,他是那么的渺小,她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他,可只是穿过去。
过了没两分钟,终于有人发现他,他被送进了医院,画面随之转换。
他进入了抢救室,可才进去没多长时间,医生就走了出来。
进去一个人,出来一句话:抢救无效……
那药的确是安眠药,但那可乐却不是真的可乐,而是农药。
林汐笑了,她竟然没有发现,她竟然也被忽悠过去。
他最终还是食言了,没有活到100岁。
他尽力了,他真的好累,从她离开他的那一天,心脏仿佛是一个沙漏,直到今天透支,可沙漏却翻转不过来,他的生命也就此结束。
他缺席了她好久,他该去找她了。
下一辈子,他想快点找到她,主动把她牢握手中,不会再分离。
汐宝,我来找你了,你会等我的,对吧,不等我也没有关系,我来找你,下一辈子,我不会放手,你等着我,答应我一定不要先喜欢上别人,不然,我就把你抢过来,反正是不会再把你让给别人了……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似乎见到了她,她还是那么的明艳,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而是跑向她,伸出手,紧张又急切的笑了笑道:“你好,我叫宋琼宇……
“你好,我叫林汐……
画面在他下葬后结束,林汐早已泪痕满面,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跪坐在那里,意识渐渐模糊不清,眼前的事物在转,脑子一顿生痛,视野逐渐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