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帝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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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四国中,若说皇宫之巍峨,那定然非魏国莫属,东都洛阳暂且不提,毕竟洛阳位于四国之中,不可能作为首都。

长安是仅次于洛阳的大城市。

沉沉夜色下,未央宫中灯火通明,曹髦在殿中望着那一副巨大的堪舆图,怔怔出神,魏国的土地从他登基开始,就是这么干,直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增长。

武皇帝是创业的君主,文皇帝是守成的君王,都有开拓的功绩,甚至就连那个奸贼司马懿,都给魏国打下了益州,而自己登基这些年,不仅仅没有开拓,河东还快要丢掉了。

他微微自言自语道:“河东糜烂,魏国之血将要在此流尽,不改制不行,不变法不行啊,曹林啊曹林,如果你识趣的话,就乖乖的交权,朕会让你荣华富贵的。”

皇帝和大将军间有些不对的苗头,嗅觉比较灵敏的人,都能够嗅的出来,尤其是那些对政治极其敏感的士族,魏国的政局回到了他们喜闻乐见的政斗环节。

皇帝想要启用士族的风向刚刚放出去,就有士族开始向皇帝靠拢,这些士族虽然失去权力很长时间,但在海内却有名望,而名望就是做官的资本,尤其是士族只是在中央失去权力,在地方依旧是盘根错节,这些人一旦显贵,那可不是无根之萍。

在曹林觐见曹髦后的第三天,一封从禁中落在尚书省的旨意,点燃了整个魏国,旨意的内容大致如下——

“朕曾经读史书,知晓素王重用姬姓的宗亲,于是得以安定周室的天下,朕比之素王虽然渺小卑鄙,但同样愿意去遵从素王的道理,于是重用宗亲,魏国得以昌盛。

朕听闻素王不仅仅重用姬姓的宗亲,还广求天下的贤人,听到有贤人到来,甚至就连饭都来不及咽下去,就匆匆的去接见贤人,朕每次读到,都只觉,有素王这样的圣人,邦周的千年,难道是意外吗?

朕要效仿素王,不仅仅重用宗亲,还要任用天下的贤人,使大魏更加昌盛起来。

朕思忖大魏夺取现在广袤的土地是依靠什么呢?

是因为武皇帝英明神武,诸夏侯氏和曹氏的先祖用命,以及荀令君等一众海内名士的辅佐,现在朕只有宗亲外戚的辅佐,于是不能让魏国一统。

魏国中的士人离开魏国往关东去寻找他们的明主,魏国的士族舍弃了自己的祖地去遥远的关东寻求未来,这是朕的过失啊。

朕不能任用贤人,于是导致了这样的结果,这是朕所不愿意见到的,这是大魏所不能够承受的。

现在朕要改变这一切,于是下发这一道诏令。

晓谕郡守,从各个郡县中选拔当地的贤良方正,那些有才华却遗失在荒野的人,那些有崇高的名望,朝廷却不能以礼相待的人,那些忧国忧民却不能为国分忧的人,这些人,朕都愿意给予他们尊贵的位置。”

此令一下,瞬间激起了轩然大波,在遥远的后汉年间,汉灵帝下了最严厉的党锢令,不允许士人做官,但是这一次,皇帝却是下发了一道解开士人的旨意,让士人们重返朝堂。

自司马懿之祸后,这是皇室第一次这么正式的、大规模的释放出这么明确的信号。

皇帝曹髦直接下达了明旨,决心之大,可见一斑,此番是真正的君无戏言,如果曹髦收回这道旨意,那士族将会彻底放弃他。

一个朝令夕改的皇帝是不值得这些士族效忠的,他们会等待下一个皇帝的出现。

曹髦这封旨意下发后,很快就由朝廷使者向着各个郡县中去,而士人的反应则不一而足。

许多士人都开始往长安而来,尤其是那些急需高官显爵来装饰门面的士族,但同样有许多人不愿意前来,而是想要隐居。

魏国建立这些年来,不断的政治倾轧让许多人苦不堪言,不愿意踏进这趟浑水。

士人们成群结队的从各个田野间而来,呼朋唤友的前往朝见皇帝,此番曹髦的求贤令让许多大儒高士都现身关中,一时颇为热闹。

曹髦振奋的听着近臣的汇报,握拳道:“只要这些士人来到朝廷中,朕就有了另外一支可以使用的力量,可以在许多方面,排斥掉宗亲外戚的力量,自己去执行。

朕为何直到现在才下定决心,该死的司马懿,若不是他祸乱大魏,太后如何会阻碍朕这么多年。”

只能说福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没有司马懿的话,曹髦也不会成为皇帝,但有了司马懿,所造成的政治创伤却让魏国直到现在才略微缓和了过来。

这种缓和还不是魏国的政治创伤真的被弥合,而是因为慕容恪对魏国造成的伤害更大,让皇帝和太后不得不忘记曾经的隐隐作痛。

进入长安最快的自然就是关中的老士族,这些人回归到乡中,现在一接受到诏令,立刻就直奔长安,曹髦立刻接见了这些人。

长安城中的大将军府,从诏令下达开始,气氛就一直都特别凝重,就连仆人们说话都变得极其的小声,生怕招惹到了哪位大人物,可想而知现在府中压抑到极点的气氛。

正堂之中,曹林以及他的党羽都沉着脸坐在其中,这封诏令影响最大的就是他们,这些士人进入朝廷是一定要当官的,而且还是大官,那官位就要从他们手中出。

即便是不从他们手中出,但朝廷的权力就那么多,任何官职的调整,都是他们所不能够接受的,自古以来有多少官职都是因为调整而最后渐渐废弃的。

三公九卿在先汉的时候多么辉煌,但是到了后汉,却随着尚书台的出现而渐渐没落下来,而权力的失去是曹林所不能够容忍的。

“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曹林的声音颇为沉闷,望着众人,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好的应对办法,而不是一堆对皇帝的牢骚,那种话他实在是听了太多,已经不太想听了。

堂中众人面面相觑,臣子和皇帝的对抗,几乎就没有臣子能够胜利的,这让他们怎么去出主意。

曹承嗣从外走进,众人纷纷向着曹承嗣行礼,曹承嗣向曹林行礼道:“父亲就别再为难诸位了,皇帝是君父,是臣子天生的上位,如何能够有什么主意,只要诸位还秉持着这个念头,就只能任人宰割。

儿子知道父亲是忠臣,但儿子希望父亲不要做愚忠的人,当年先汉的时候,靖难诸侯起兵反抗汉戾帝,对汉戾帝来说,可以说是很不忠了,但又有谁能说靖难诸侯不是忠臣呢?

儿子已经知道了到底是谁在蛊惑陛下,我们弹劾这些人,号召义士去诛杀这些人,只要能够将皇帝陛下身边的这些奸佞杀个干干净净,陛下自然就知道,只有您才是大魏的忠臣。”

曹林闻言忍不住扶额,堂中其他人皆面露惊讶之色。

曹林就知道曹承嗣会说这些,但他还是很犹豫,觉得不妥,或者说,他不敢。

这事情一旦失败就是身死族灭的结局,他和皇帝间的斗争还到不了现在的程度。

靖难诸侯。

曹林自然知道自己是远远不能和靖难诸侯比的。

曹林麾下的诸人都被曹承嗣的话惊呆了,他们都以为这是曹林的意思,没想到曹林竟然会有这么激烈的想法。

有人当即就想要劝说曹林,但有人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还可以这样,现在我们的力量还很强,为什么不能用强有力的力量去完成自己的目的呢?

“承嗣,你的想法实在是太激进了,为父觉得还是要保守一点。”

曹承嗣微微笑道:“父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儿子知道您一定会犹豫,儿子也知道您心里是赞同儿子的,所以儿子已经派人出去了。”

???

曹林闻言直接目瞪口呆,甚至就连话都说不出来,瞠目结舌道:“承嗣,伱说派人出去是做什么?你做什么了?”

曹承嗣依旧是那副微微笑着的表情,但在曹林看起来却像是催命的恶鬼一般,曹承嗣道:“正如您所想的那样,那些士族早就和梁国以及燕国有勾结,故意传递消息,造成了河东兵败,在抓捕的时候,他们剧烈的反抗,妄图逃脱大魏律法的制裁,于是您只能将其就地正法,万箭穿心,而后从府中搜出了他们通敌的证据。”

静。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常说美妙的歌喉可以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但现在看来,震撼人心的话同样可以如此,曹承嗣说罢,整座厅堂中,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所有人都被曹承嗣惊呆了。

曹林的手都哆嗦着,他颤颤巍巍的指着曹承嗣,过了许久才低声吼道:“你完全不在乎家族的性命吗?别怪我不顾及父子之情,这件事我保不住你。”

曹林这话就是要放弃曹承嗣,要将曹承嗣扔出去,平息士族和皇帝的怒火。

曹承嗣闻言恭恭敬敬的行礼,没有半丝的害怕,依旧是那副平淡的神情说道:“父亲,您想错了,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您怎么还能想退一步呢,您以为将我丢出去,那些士族和皇帝陛下就会放过您吗?

您占据了这么高的位置,即便是没有这回事,都有多少人想要对您杀之而后快呢?

现在留下了这样的把柄,杀掉您,可是大功一件呢。”

曹承嗣的言语是那么的恭敬,但是话中却充斥着淡淡的嘲讽,皇帝曹髦对曹林的评价是曹爽,曹承嗣对他父亲的评价也是曹爽。

若不是曹林过于优柔寡断,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现在就是要逼着曹承嗣去做这些事情,就是要逼着曹承嗣一条道走到黑。

他说的话几乎每一个字都重重的击中了曹林的内心,这个世上最可怕的情绪就是怀疑,一旦怀疑升起来,那就一定会有一个人流血才能够停止。

曹承嗣又诱导性的告诉曹林,这个流血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他曹林自己,这就在曹林内心中,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不得不说,曹承嗣真是个玩弄人心的天才,只可惜不太擅长军事,面对慕容恪这种军事上的战神,政治上的高手,仅仅玩弄人心是不够的。

曹承嗣之所以要一直逼着曹林去做这些事,原因很简单,他是个有野心的人,曹氏的皇位从曹睿纵情声色开始,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父子传承的,这让曹承嗣看到了机会,只要机会合适,他未必不能南面称王。

最关键的是,曹承嗣认为自己是现在的武皇帝子孙中,最杰出的那一个,他认为曹髦没有资格当魏国的皇帝,如果他是曹髦,他早就把大将军这些人杀个底朝天了。

曹林当然不知道曹承嗣的这些心思,作为一个经典的优柔寡断的人,一个没有主见善于被引导的人,他成功的被曹承嗣逼上了梁山。

不得不成为了曹承嗣计划的一枚棋子,选择和曹承嗣一条道走到黑,开始调集军队,杀死那些士人,这件事就不能善了,只能直接调动大军,发动政变,先将皇帝控制起来。

曹承嗣没有露出得意的笑容,他依旧是胸有成竹的微微笑意,但眼底却闪烁着锋锐的寒光。

这不过是他计划的第一步,还远远没有结束。

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大将军的反击会这么迅速这么快,而且这么的不留活路,这不是正常人所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他们想对了。

曹承嗣就是一个疯子。

……

在太阳将要落下时,长安城中迎来了惨绝人寰的一幕,那些从皇宫中出来的士人回到自己的居所,然后就遭遇了来自大将军府的捕杀。

当那些凶恶的士卒冲进来的时候,士人们唯有惊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直接冲过去将这些人杀死,然后现场也不需要伪装,毕竟没有人会来查真正的原因,从这一刻开始,这已经不是一场政斗,而是生死相向,成王败寇。

城中的混乱很快就引起了皇宫的注意,然后皇宫立刻将所有的门都封闭住,全力警戒起来,但大将军府以有心算无心,效忠于皇帝的禁卫根本就没有机会调动,曹林在河东的战争虽然失败,但是他却有调动大军的资格,反而有数千人被他调入城中。

长安城中的力量已经陡然失衡。

这些事情都发生了电光火石之间,皇帝的力量当然是超过曹林的,但是政变从来都不是比拼双方的绝对实力,而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曹林不知道曹承嗣到底做了多少事情,但他知道一定很多很多,自己的这个儿子早就准备着这一天,自己这个大将军的身份,给了曹承嗣极大的掩饰。

长安城中已经开始陷入初步的混乱,但一切都还在控制之中,几乎所有的街道都已经被戒严,这些事情和普通的百姓没有什么关系。

其他的权贵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外面就乱了起来,这种突发状况,是在所有人预料之外的。

皇宫中,曹髦已经整个人都懵了,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外面出现了混乱,然后皇宫立刻警戒,直到现在宫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都不清楚。

曹林和曹承嗣等人都坐在军中,全副武装,曹林依旧是愁眉苦脸的样子,真不愧是顶级的窝囊废,到现在都不能下定决心,全凭着曹承嗣一步步推着走。

曹承嗣脸上带着一块鬼怪的面甲将整张脸都蒙了起来,声音有些嘶哑道:“父亲,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和皇帝谈判了。

将这些士族的人头都交给皇帝,让皇帝下旨告诉天下人,这些人都是祸乱朝纲的奸佞,我们的确是清君侧,否则我们这一行的举动就不能在青史上得到昭示。

我们的正义之举,如何能够得到彰显?”

这一番话让军营中的众人都有些不适,有些人在外面的确是可以说,但在自己人面前也这么虚伪,实在是让人心里不适。

但对曹承嗣的这一番话,众人还是相当认同的,现在所能够做的也就是这番事了,总不能直接杀进皇宫去,把皇帝杀掉吧,弑君的罪名,谁敢来背?

除非能够把曹髦打成独夫,但是曹髦就算不是那种英明神武的君主,但独夫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史官绝对不可能违背原则去记载,况且就算是魏国的史官丢掉了风骨,但是另外几个国家的史官也会如实的记载这件事。

所以弑君那是绝对不行的,而且清君侧就是清君侧,诛独夫就是诛独夫,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政治旗帜。

曹林是个废物,但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大将军,手把手教了之后,他还是知道该要怎么做的,于是当即下令道:“立刻将这些人头派人送到皇宫前,让人告知皇帝,我们已经诛杀了奸佞,现在只要陛下愿意降旨赦免我们的罪过,那一切就能够结束了。”

曹林的使者很快就来到了皇宫的宫墙之外,将那些士族的头颅全部排列开,送进去,然后将曹林的话复述一遍。

消息传进皇宫,曹髦终于知道了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整个人气的摇摇欲坠,好不容易稳下身形,还是不能相信曹林竟然会造反。

他还没有做什么,为什么曹林就已经造反了?

自古以来这种皇帝削弱权臣势力的事情数不胜数,基本上都是权臣主动退让,曹林应当是有心理准备的,他怎么敢造反的,他难道以为自己真的能够控制魏国吗?

他难道以为今天控制了自己,就能够让天下人服从他吗?

那些盘踞在地方的士族,难道是那么好相与的?

简直滑稽!

望着那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头颅,曹髦又是一阵阵的晕眩,这些人他才刚刚见过不久,其中有些人还是自己觉得比较有才能的人,可以委以重任的人,结果现在竟然都变成了一具尸体,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你去告诉曹林,朕绝对不会屈服于他,这个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才是大魏的皇帝,朕绝对不可能向一个臣子屈服,尤其是一个悖逆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