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勿论真假(2 / 2)

满唐华彩 怪诞的表哥 2127 字 4个月前

“我们都担心死了,你睡得倒香。”

“不用担心,裴冕出手了,坐实了吉温。”薛白问道:“你认得他吗?”

杜妗摇头道:“从未听过此人。”

“李亨的暗线,埋到了右相府的关键处啊。”

杜媗忧虑道:“你知晓了他的身份,他是否会灭口?”

薛白困得厉害,眼睛也不睁,随口道:“所以我告诉你们,要是我遇害了,你们便向右相揭发。”

“到时一起死了才是真的。”杜妗冷哼一声,应道:“我明日会去找伯太公,让他出手保我们。”

“嗯,辛苦了。”

左右逢源是官场大忌之一,如今却也别无它法,只能在缝隙里求生了。

薛白想起来,掏出一叠契书来。

“这是什么?”

“吉家仆婢的契书。分赃时,贵重财物都被瓜分了,杨钊作主给了我二十名仆婢。今日人还被罗希奭扣着,要再审讯一遍。过两日麻烦伯父或伯母跑一趟,到东市署立契过贱,将人带回来。”

杜家姐妹接过契书,眼神却黯淡了一下。

她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当日若非薛白奔走相救,杜家已经像这样被瓜分一空了。

也许她们也会有个身契,命运被这样随手一递就改变了……

杜媗抹了抹眼,向薛白低声问道:“伱今日不顾疲倦也要去跑一整日,为的便是这些人吗?”

“答应过了。”

薛白交代过了这桩事,翻了个身,喃喃道:“我醉欲眠君且去。”

杜媗一愣,惊讶于他于乏困之中随口念句诗也能这般有意境。

“走吧。”

杜妗却偏要推醒薛白,问道:“你与大姐说了什么?不信任我?”

没想到她却是看出来了。

“人是当着你的面杀的,与东宫讨价还价是拜托你办的,我岂能不信你?”薛白只用一句话就安抚了杜妗,道:“你想看,看看也好。”

于是,杜媗关紧门窗,背过身去,将那些秘密物件再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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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说过,咸宜公主下嫁长宁公主之子杨洄,住在平康坊长安公主府,你正是在那里昏迷被救,因此辛十二才仿造契书,说你被卖给咸宜公主?”

“不是我。”薛白道:“契书上说的人是薛平昭,这一点你们总是忽略。”

“依你的模样所写,谁看了这契书不说是你?”

“对了,你们还没与我详述这薛锈是谁。”

“你起来,我与你细说。”

薛白只好重新坐起,杜媗点亮了烛台,倒了杯热水,杜妗则娓娓道来。

“河东薛氏这一房,确实显赫,子弟以姿仪丰美着称,常出驸马、郡马。如,薛瓘为太宗嫡女城阳公主驸马、薛绍为太平公主驸马、薛儆为鄎国公主驸马。”

“到了薛锈这一辈,他长兄薛崇一娶了宜君县主;他妹妹嫁给了太子李瑛为太子妃;他自己则迎娶了圣人第四女唐昌公主。”

听到这里薛白已明白了,问道:“薛锈卷入了废太子案?”

“嗯,与李林甫有关。”杜妗微微叹息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当今圣人年少时经历武周迫害,能登上皇位,实属不易。

可谁也没想到,他后来竟爱上了武家的女儿武落衡,且一发不可收拾,不惜废掉曾与他同甘共苦、为他“以袍换饼”的结发之妻王皇后。

王皇后一死,他便想册立武落衡为皇后,不料遭到群臣的激烈反对,只好独创了“惠妃”之名安慰她。

武惠妃虽没争到后位,一心要将儿子李琩扶上太子之位,但经历了武周一朝的百官对她极为警惕,百般阻挠。

当时,李林甫还只想求一个小小郎官,却被亲戚嘲讽“郎官须有素行才望高者,哥奴岂是郎官耶?”

仕途无望,李林甫只好攀附武惠妃,发誓为寿王李琩立储之事效力,从此步步高升,当上了礼部尚书……

“开元二十四年,太子李瑛的生母赵丽妃过世,武惠妃立即使人状告李瑛‘阴结党羽’,圣人欲废太子,被宰相张九龄拦下,甚至怒叱武惠妃。李林甫遂暗中攻讦张九龄干涉圣人家事。”

“开元二十四年,李林甫设计陷害,使张九龄罢相,他们终于搬开了最大的拦路石。当年四月,武惠妃召唤太子李瑛及两个同母弟、驸马薛锈入宫捕盗,待其披甲入宫,状告其兵变谋逆,李林甫则以天子家事之名禁绝百官求情。圣人贬太子三兄弟为庶人,后赐死。薛锈则赐死于蓝田驿。”

“主导此事者,除了武惠妃、李林甫,还有武惠妃之女咸宜公主、驸马杨洄。可笑的是,武惠妃当年便病死了。而过了两三年,正是在咸宜公主的蹴鞠场上,圣人看上了李琩之妻,李琩终究是无缘储君之位……”

听到这里,薛白目光一动,沉吟道:“也就是说,李林甫、咸宜公主、杨洄,皆与薛锈之死有关,因此辛十二把官奴的买家写为咸宜公主?”

“我不信一个家奴能有这样的心机。”杜妗道。

“嗯。”

薛白目露思索,皱了皱眉。

杜媗道:“我担心的是……过贱立契的文书,往往是有两份的。”

屋中气氛一滞。

他们都知道,契书有可能是假的,但也有可能是真的。

当然,薛白也未必就是这个薛平昭。

“若要查。”杜妗缓缓道,“我可以去咸宜公主府拜会……”

“不查。”

薛白道:“辛十二才找到那奴牙郎、吉祥的拜帖还没送出去,且我还活着,咸宜公主一定还不知晓此事,不能打草惊蛇。”

“这可能就是你身世的线索……”

“假的。”

薛白根本就不在乎身世的真假。

在大唐醒来,这真假于他而言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

他有自己的父母,虽然他们很早就不在了,但他上辈子的记忆还在。那么,身世门第就只关乎利益,如此而已。

若有朝一日这身世对他的前途有价值,他大可以承认自己就是薛平昭,假的也能办成真的;但现在这只是个致命危险,他要做的只有遮盖它,真的也必须做成假的。

薛白显得十分冷漠,他自觉是个肮脏无情的政客。

“我必须有个安全的身世,要尽快,赶在此事揭开之前,且要让最有权势之人为此背书、让世人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