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匠师(2 / 2)

满唐华彩 怪诞的表哥 2498 字 4个月前

但恰是有可能造出来了,安帛伯反而愈发大摇其头。

“这是军器,你让我造?你莫欺我是外蕃,我对将作监的规矩很熟的。”

薛白侧过身,抬手,引出一名面容清癯、气质不俗的中年人来,道:“为匠师引见,这位是库部员外郎王维,专管兵部武库。”

王维拿出他的官符给安帛伯看了一眼,淡淡颔首示意,显得疏离高远。

他本不想掺和此事,倒显得他求功心切了。但薛白着实是会磨人,说是谈论诗词,却不停劝他,若此物造成,也许能令河陇将士少死一些。

“哪怕只少死一人也是功德,先生称‘诗佛’,却只愿在诗中修行不成?”

都说了这种话,诗佛也无可奈何,只好擅自作主,从兵部武部搬了一座投石车到此处来,再出面担些责任。

薛白再为安帛伯引见另一人。

“这位是工部主事李华,此地正是工部的木料场,匠师需多少木材,自可让樵工砍伐。”

关中各林地的大木也不能说砍就砍,而这种巨石炮,薛白打算造得很大很大,若无工部的文牒自是不行。

李华也是料想此事是大功一件,才敢私自作主安排他们在工部料场来造炮。

安帛伯却还有犹豫,道:“可,将作监却没让小老儿造军器……”

“事涉军机,谁与你多嘴!”薛白忽然喝叱。

此前薛白客客气气,安帛伯还敢拿捏,突然被叱了一句,反而连忙拱手应下。

今日见的这三人个个都带着股贵气,王兵部、李工部看着就像高官,唯小郎子没说是什么官,莫不是什么皇亲贵胄。

造就造吧。

做起匠活来,安帛伯气质却是一变,首先便是招过匠人们重新画图纸。

如何卡住梢杆并猛然拉动,底座多大多高,梢杆多长等等,真要建造时都是要仔细算过的,不是拿一个符篆一样的鬼画就能轻易造出来。

京师每年营建、造船,再加人口众多,所需木材量巨大,都是从关中各地运来。相比起来这里只是一个小木料场,名为沣谷监。

沣谷监有一排不大的房屋,建在料场中间。

此时,元载、王蕴秀正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待见工匠们开始忙碌,王蕴秀便问道:“真能造?”

“能造。”

“那我回京与阿爷说此事。”王蕴秀道。

其实是否与王忠嗣说,意义都不大。毕竟有了巨石炮,石堡城依旧还是难打。王忠嗣并不可能因为多一个军器而改变大战略。

这巨石炮的作用,是在王忠嗣不得不打的情况下,聊作慰藉。

薛白考虑了一会,道:“不急,过两日再说。”

王蕴秀其实心急,但还是点了点头。

“兄嫂说过,我若有事相求,只管开口。”

“不错。”

薛白招过青岚,让她给元载夫妇见礼,道:“青岚乃是鄂王生母皇甫德仪娘家人,因三庶人案牵扯,逆罪落贱籍,非大功不可入良。她是安定人氏,早年曾听家中人说过西北有这配重的投石车,因此助我想出这样一军器。到时向圣人贡献,我欲为她表功,但这还不够……”

元载、王蕴秀当即拱手。

王蕴秀道:“我明白,待攻下石堡城,阿爷报功之时,定会提及巨石炮,为青岚女郎表一份功。”

“多谢。”

薛白干脆地应了,此事便定下来。

青岚却是在一旁听得很慌。

她从小在杜家管的就是娘子今天梳什么样式的发髻、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何时听闻过巨石炮?

那些河陇大军打吐蕃,数万人杀来杀去,炮车砸死了人,脑袋开花,然后报功之类的事,她从来没想过,如今就这样三两句话,却要算到她头上。

还要欺君,让她从逆罪中赎籍,想想都是害怕……

“郎君。”

不知何时,青岚已握住了薛白的手,道:“要不然,我不赎籍也可以的,万一让人发现了。”

“又怂。”薛白笑了笑,“你也得上进,脱贱入良,往后过更好的日子,哪有每次遇到事情就逃的?”

“我怕连累郎君啊。”

薛白道:“那我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

两人走进了在沣谷监暂时住的小屋。

他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他或有可能是薛平昭之事。

以前,此事他一直都是死死捂着,但近来却没那般在意了,因他知道,即使此事泄漏出去,他已有一些自保之力。

而让青岚先赎籍,本就是第一步。

“郎君?”

“往后莫再退缩了。”薛白笑道:“我早与你说过,我不会逃的。”

青岚却还是抬着头,紧紧盯着他看。

“嗯?”

“原来,郎君有可能与我一样。”

“不管我是不是薛平昭,我们都会活得堂堂正正。”

青岚却道:“我与郎君很有缘呢。”

薛白听了,不由苦笑。

他与这种十多岁的小姑娘就是没有太多共同语言。

城郊没有暮鼓声,只有捶打声。

入夜,捶打声也停了下来,只剩下鸟鸣。

暂离了长安城的喧嚣,王维与李华坐在月下对酌,谈论诗词。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安帛伯也很喜欢诗,跟在他们后面坐着听着,惊喜道:“原来这诗是你写的,你就是摩诘先生?”

薛白想与这个匠师谈论一些巨石炮之事,安帛伯反而道:“我与小郎子有何好说的?你又不懂。”

倒是元载,与谁都能说上几句。

众人聊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沣谷监住处的环境颇糟糕,哪怕青岚很努力想把屋子收拾好,却也无可奈何。

薛白回屋时,只见她站在那,双手背在身后,看了眼屋中唯一的床榻,低声道:“郎君,你睡里侧吗?”

“好。”

薛白打了个哈欠,躺下。

青岚收拾屋子时就对这一张床榻胡思乱想了许多,此时见他如此反应,倒是愣了一会,熄了烛火,轻手轻脚在他身边躺下,心想着彼此关系又更进了一步。

正想说些什么,隔壁已响起了呼噜声。

“郎君,这里是木墙哎……”

“嗯。”

薛白已经睡着了。

青岚却是辗转反侧,不知过多久,她才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梦到以后会发生的一些事情,偏是那建炮时捶打木头的声音又在远处响起。

“嘭。”

“嘭。”

青岚睁开眼,发现自己竟是抱着薛白,贴着他的背。

本想要悄悄转个身,她犹豫了一下,重新闭上了眼。

她静静听着那“嘭嘭嘭”的声音,觉得每捶一下就离赎籍更近一点,离薛白也更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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