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金饭碗(2 / 2)

满唐华彩 怪诞的表哥 2655 字 4个月前

“愿闻其详。”

“开国之初,贞观三年,契丹大贺氏依附大唐,赐李姓,之后七十年大贺氏一直以松漠都督之身份治理契丹八部,直到遥辇氏与大贺氏内讧,叛唐,投靠突厥……”

裴谞大概说了契丹之乱的由来。

简单而言,大贺氏忠唐,遥辇氏叛唐。

“开元年间,圣人任命张守珪为范阳节度使,屡破契丹。后利用大贺氏的李过折,除掉了遥辇氏的可突于,朝廷封李过折为北平郡王、松漠都督,统领契丹,看似结束了契丹之乱。圣人认为张守珪立下了不世大功,欲重赏,甚至要封他为宰相。但薛郎可知,张九龄为何反对此事?”

薛白道:“功劳有假?”

“除掉一个可突于,根本就解决不了契丹之乱。就在第二年,遥辇氏的首领就杀掉了李过折,重新叛乱。故而,张九龄认为张守珪的功劳根本不足以拜相,‘且守珪才破契丹,陛下即以为宰相;若尽灭奚、厥,将以何官赏之?’”

“这是家父之前的一任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再说后一任安禄山,此人是张守珪的义子,擅胡语,狡猾,打仗的才能是有的。但张守珪、安禄山皆有一个本事,即谎报战功。”

话到这里,裴谞有些为难,问道:“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家父在范阳节度使任上,整肃军纪,体恤民情。认为欲灭契丹,当有长远打算。”

薛白反而敢直说,道:“圣人更喜欢张守珪、安禄山这样能来事的臣子。”

从这些事里就能看出李隆基治国的敷衍。

张九龄看待契丹局势显然更有远见。至于李隆基,与其说是短视,不如说是好大喜功,且没有耐心,他未必是看不出契丹之乱的根源,就是觉得烦,耽误他享受了。

所以,张守珪打了一场胜仗,再夸耀一下战功,就是平定契丹,功勋卓着,堪比卫霍。大唐盛世,千好万好。

自满、自得、自私。

这个皇帝早在开元年间就显露出了骄纵的心态,只是当时还有诸多名臣良相约束。

到了如今,已没有一个人能够制衡这唯我独尊的皇帝了。

“边军恶习,家父在任上时其实是约束得最好的,但确实有。”裴谞道:“此事如何说……安禄山在范阳,年年出兵,与契丹互有胜败,在圣人眼里就是大功。家父在任时,无胜无败,反而要被拿到罪证了。”

天宝年间的朝堂风气就是如此。

会钻营的,能把一成的功劳吹嘘为十成;太本分的,有半成的疏漏都能被构陷为十成。

问题出在根上,薛白也无办法。

“我只是一介白身,并无权力在此等军国重事上向圣人进言,国舅也不知边事。”薛白道:“裴兄希望我如何帮忙?”

裴谞缓缓问道:“有资格在圣人面前议论东北边事的,能说句公道话的,该是西北将领?”

他这是想请东宫和解了,西北将军当然不是个个都亲近东宫,但眼下,在边事上的话语权能压过安禄山的,绕不开四镇节度使王忠嗣。

今日来既是通气,也是想通过薛白结交王忠嗣。也许王忠嗣一两个月内攻下石堡城,到时一句进言就能保裴宽。

薛白会意,摇了摇头。

但他再一想,裴宽也是无可奈何了。

眼下这个被哥奴把持的朝堂,除了王忠嗣,还真就没有别的有份量的重臣敢出面与安禄山论边事。

“裴公想亲近东宫,我不反对。眼下我只是白身,且岁考在即,此事便不掺和了,专心学业。”薛白思忖到最后,缓缓开口。

裴谞一愣,问道:“此为何意?”

“划清界限。”

“可……”

“都是圣人的臣子,凡事该就事论事。”薛白正色道:“否则,难道我们是朝中拉帮结派的朋党吗?”

裴谞目光闪动,隐约有些明白过来。

他微微苦笑,道:“今日来我却还有一事……本是想与你议亲事。”

“眼下这关节?此事只能作罢了。”

薛白才不想娶裴家的女儿。

他如今立下了志向,自也有了娶妻的标准。

既不能是李氏公主又不能是树大根深的世族之女,门第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能支持他但不是支配他,有名声有才干最好,其后性格、才情也得好,能服人且大度,品行能让人敬佩。

毕竟是家国天下,如此才能安稳……

想得太远了,他摇了摇头,驱散这些有的没的无聊念头,拿起文帖以及一大袋西域大红枣,去了颜家。

“一个大西瓜……”

“阿兄,西瓜是什么?”

“寒瓜,继续,一个大西瓜,一刀切两半,一半送给你……”

院子里,蝉鸣声响了一会,倒也不吵,庭边的树丛里开着白色的小花,给人一种悠闲之感。

薛白与颜嫣一前一后,慢腾腾地打完一套拳,收拳,吐气。

“记住了吗?”

“哪有这么快就记住的。”

“哦。”

“阿兄明日再过来教我。还有,今天的故事也太少了吧?”

颜嫣近来气色确实有好一些。

她以前血气不足,脸色有些苍白,今日打完拳脸颊却颇为红润。

“岁考主要考帖经,不考故事。”薛白道。

“我有季兰子的戏文看,她可比阿兄勤快多了。对了,她能直接到阿兄家中去拜会吗?总得把戏文给阿兄过目。”

“我明日过去吧。”薛白并不想放李季兰到家里来。

如今颜宅最多的就是丹参、黄芪,近来薛白每日前来,颜嫣喝黄芪汤的时候,韦芸都会熬一碗丹参给他喝。

打完拳,两人坐在庭中的石桌边捧着碗喝。

“好苦,黄芪汤里放了好多当归。”

颜嫣叹了一口气,见薛白都喝了丹参汤,只好继续灌药。

“阿兄喝这个有什么好处吗?”

“不知道,哦,师娘说固气养元。”

是夜,薛白做了个梦。

梦到他处在两块巨石中间,本来待得好好的,忽然左边跑来一个大胖子,右边则跑来几人,男的女的道士都有,两边都开始推动巨石。

薛白本以为自己要死……幸运的是,巨石似乎变成了别的东西,软绵绵的,才没挤死他。

梦到后来,果然还是变了味。

他醒了之后坐在那发了会呆,心知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大胖子要来,裴家吓得投奔了东宫,自己又何去何从?

忽有些后悔在梦里时没能给这些人每人都甩上一个大巴掌。

“让你们推。”

下午去了玉真观。

走过辅兴坊的小巷,这次竟是见到了广平王李俶。

“薛白?这么巧。”

李俶眼睛一亮,热情地上前攀谈,道:“我前来探望姑祖,你呢?”

“广平王不是被禁足了吗?哦,我这般问,太过失礼了。”

“无妨,姑祖不久便要回王屋山,我遂请求前来见她。”李俶再次问道:“你来此何事?”

“以文会友。”

“薛郎才气,以文会友,雅哉。”

李俶笑容温和,如薛白的至交好友一般,揽着他到一旁亲切说话。

“你与右相府十七娘之事我已知晓,或便是你说的难言之隐。可惜,世事不由人,强求不来。”

“是。”薛白道:“强求不来。”

“想开些。”李俶道:“你往后会遇到更适合你的妻子,男儿成亲后还是该规范言行,善待妻子,对吧?”

“广平王所言甚是,该善待妻子。”

李俶愈发亲切,道:“我视你为知己,因此交浅言深了,莫见怪。”

两人寒暄了几句,方才别过。

薛白步入玉真观,回头看了一眼李俶的背影,想到张汀在圣人面前那些言语,微微皱眉。

他觉得这位皇孙近来有些太过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