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2 / 2)

阿狸不说话,只脸色紫红,似憋着什么事好辛苦。

赵离面色不善,走过来把我抗在肩上往回走,我捶打着他的背想下来,看阿狸的神情似就要想起来了,须得回去再刺激他一番,却听阿狸痛苦的叫道:“你再跳……再跳我的脚就要被这小子踩断了啊!”

数日后,我坐在榣山天河边上百无聊赖的扔石头打水漂玩,那日没有成功让阿狸回忆起清影,全因赵离不配合,前些日子他天天冷着个脸,好不容易这两天有所缓和了,我须得再想想办法。

云水袅袅,厚重的云雾遮挡了湖水,让人有种想用手拨开的错觉,我用力吹出一口气,只面前一小块暂时散了,我便更大力的吹出一口气,如此反复。

赵离走过来在我身旁坐下,叹口气,摸摸我的头道:“怎么还在闹脾气?要乖一些!”

我刚才鼓着腮帮吹气的样子看在赵离眼里竟是在置气!虽说这是个误会,心里却不想去解释这个误会,他手上的檀香还留在我的头发丝上,如此好闻亲切。

看我沉默,赵离用手轻拍着我背道:“世间诸法自有因果,天地自有其法规,我是怕你这样做沾了业火。”

我顺势靠在他肩上,听他絮叨的数落,心里甜出蜜来。

小时候爹爹每去姨娘的房中,娘搂着我睡,可她一夜不眠,只瞧着烛火发呆,那时我不懂爱情是什么,只觉娘可能是忧心爹爹在姨娘们哪里冻着饿着。

后来我大了,爹爹再去姨娘处,娘只是很淡定的吩咐婆子准备避子汤,面容不见了曾经的不舍和委屈。

大抵人的感情便是如此吧!从极爱到无,在俗世的消磨里把纯情少女的爱情一点点消磨殆尽,这是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过程。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而女子只能有一个丈夫,除了自己铁石自己的心肠,又还能作何想?

凡人短短的几十年,每个人都会爱上另一个人,都会离开一些人,如此周而往复,生命便到头了。

我突然想赵离,如果他能爱上我,或者娶了我,将来会不会再纳几房妾,或许我会像阿娘一样,从期待到攒够失望,最后听之任之?

世间像清影这样一爱百年的女子太少太少,阿狸愿意代清影受过,一百零八鞭雷电打在身上他没哼一下,却在喝下忘川河水的那日痛哭出声,他愿意受刑,愿意违背天规,甚至愿意忘记她,不过是想护她周全,想把她留在他能保护到的范围,阿狸选择喝下忘川河水的那一刻,心一定很痛很痛吧?!

赵离说昆仑镜可观一切,不知道能不能看死城内的情况,我滴上血,唤清影的名字,镜面只折射出头顶上千拂花巨大的花盏,再无他物。

赵离牵着我的手往回走,见阿狸正拿着缚龙破天戟,表情困惑,见我们过去,他尴尬的笑着道:“我就是好奇,好奇!哈哈!喂和尚,你那是什么表情?脸结冰了吗?”随后又小声嘀咕道:“百年了,为什么总想得到这把破戟呢?”

和赵离和解后,我便想找个机会再刺激一下阿狸,思来想去,觉得该下一剂猛药。

我缠着赵离帮我写了一本清净经,字迹苍劲好看,不舍的把薄薄的一本经文交给阿狸,请他择日给我讲讲。

翌日天气大好,说天气大好其实是我的错觉,榣山上终年霞光天气每日都好。

我搬了张长案挑了个位置放好,虽心知赵离不会来,还是放了两个蒲团在地上,一切准备好,却意外的看到赵离和阿狸联袂而来。

赵离坐在我身侧,我雀跃不已,阿狸大刺刺的坐下,在缭绕的沉水香雾里捋了捋衣袖开始讲经。

如今说起百年前的那段往事,所知的不过三人,阿狸失忆,我自不能去问他何时爱上的的清影,而清影到如今亦不明白当年的阿狸对自己是师徒之情还是男女之爱!

当年的那桩凄惨情事要从阿狸明了本心后说起。

彼时的榣山天河还不似如今的一片死寂,水里住着万千生灵,闲时清影化成本体,在水里和众多族人嬉戏。

人鱼族里有个叫邑波流的男子,很是仰慕清影,清影年幼,不知情爱一事,只当他是族人一般对待,每逢邑波流相邀,她必赴。

少根筋的清影有时还把她最亲爱的师父带上,初时还勉强维持和气的二人慢慢夹杂着唇枪舌战,随着邑波流对清影越来越殷勤,阿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如此到某一天,阿狸勒令清影每天修习两个时辰的经文。

经是一本薄薄的《清净经》,主讲是阿狸,主要学习的人是清影,作为一个旁听生,我有大把时间无处消磨,便观察起师徒二人的微妙变化来。

第一天,主讲师父讲得很认真,经文本就艰涩难懂,徒弟理解不了,直急得坐立忐忑,师父便放下手中经文坐到她身侧,一字一句耐心解释。

第五天,经文学了几行,连日不见清影的邑波流托我送了封信给清影,约她到附近的岛上采椰果。

回来后阿狸罚跪榣山的千拂花树下,我也被治了个挑唆罪一起罚跪,虽然我私心里觉得阿狸这是牛背上受的气,出在了马背上。

拖拖拉拉一月后,经文讲了一半,那日是个明媚的日子,清影给阿狸的长案上换了一大把开得极艳的合欢花。

阿狸那时还不似现在这般“堕落”,施施然坐在长案后的小杌上,动作优雅斯文,看见案上细劲的千峰翠色瓷瓶里插着的花束,眉眼之间有淡淡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