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山铺会师,我是不会去的。”张广才铁青着脸低声吼道:“大明国乍未尽,鞑子又杀了李自成,我估摸着啊,张魔头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你看看,这半年来地盘越来越小,大明官军从东面南面占了不少州府,贺珍又守着汉中不放手,而cd附近造反的人像割不尽的韭菜,杀了一茬又一茬,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心向背啊,前几天大悲寺的事儿你听说了吗?八千读书人呐,就那么一夜间就没了,说是失火烧死的,你信吗?”
刘进忠没说话,只是略略摇摇头。
“这就对了!孔孟门生他都敢杀,还一次杀这么多,这不是疯魔入脑是什么?”张广才鼓起腮帮子喋喋不休:“杀了读书人,这不得罪了天下士子吗?以后谁来给他出谋划策,谁来给他施政治国?那帮秀才光凭笔杆子就能将大西国骂死。”
他摇着头望向刘进忠,先向门外看了一眼,确认无人偷听,才用唯有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刘兄,你我二人自陕西归附了张魔头,这些四方征战,也对得起他了,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眼看大西国日薄西山,刘兄乃当世俊杰,死守着这根朽木,岂不是浪费了一身本事?听闻大明三省兵马总督王应熊王阁部驱夔州总兵王欢一路西进,已经接收了曾英的川东三府,兵势滔天,不如我们反正过去,凭我俩大明边军的身份和手底下如狼似虎的儿郎,还怕谋不到一个官身吗?况且大明正是用人之际,不会在意我们投降张魔头的过往,到时候讨一张赦书,一笔勾销又是一片天地,何如?”
刘进忠闭着眼睛听了说了半天,待他消停下来,巴巴的看着自己,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缓缓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张广才拍着心口毒誓:“当然!如有半句虚言,定叫天打五雷轰!”
刘进忠冷笑起来:“好你个张广才,皇上待你不薄,欣赏你的武艺,令你做了宿卫军豹韬营的都督,你却两面三刀,行那卖主求荣之事,我岂能容你!?”
张广才闻声色变,急忙叫道:“刘都督,我是为了你我都好啊……”
刘进忠怒喝道:“住口,来人!将这厮拖出去捆了!”
门外涌进几个粗壮大汉,将还愣神于椅子上的张广才抓了个结实,拖着就往外走,张广才魂飞魄散,杀猪般叫了起来:“刘都督,刘将军,小弟冒险来相劝,你不能如此待我!你不听我话,迟早要后悔的!”
几个大汉拖死猪一样拖着张广才到了院子里,一人摸出腰间刀子来,架在张广才脖子上,狞笑着作欲往下剁的样子,吓得张广才七魂去了六停,眼泪鼻涕齐流,喉咙中呵呵有声的叫着,却不出声音来。
正在此刻,却听堂中一声断喝:“住手!”
张广才流着眼泪瞧了过去,只见刘进忠大笑着走了过来,亲手将张广才从地上拉起,扶着站直,口中不住口的道:“对不住,对不住,事关重大,得罪了张兄,还请恕罪恕罪。”
张广才又惊又喜,擦着脸上的眼泪鼻涕颤声问道:“刘将军莫非在试探于我?”
刘进忠扶着他的胳膊,一边朝堂中走去,一边笑着低声道:“张兄莫怪,张献忠耳目众多,我如果不试探试探,恐怕早就死在他手上了,如今我才确认,张兄你是真心要反他,才敢跟你说些实话。”
他将张广才扶到堂中椅子上坐下,挥手让那几个大汉远远的守着,坐到另一把椅子上向张广才说道:“实不相瞒,张兄的意思,我早就有了。”
张广才愕然,继而大喜:“啊?刘将军早有此意?是否已经与大明王阁部有了联系?”
刘进忠阴测测的摇头道:“张献忠穷兵黩武,除了杀人什么都不懂,跟着他,早晚难逃一死,我等叛了大明,图的什么?不就是富贵荣华吗?既然张献忠不能靠了,那就另寻个主子!”
咬了咬牙,他又继续说道:“大明也不能回去,你我乃叛将,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别看大明朝廷中那伙阁臣现在对反正的将领予于欲求,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卸磨杀驴,回归大明,不是上策。”
张广才眨着眼睛,眼神里有些迷惘,忍不住问道:“那,刘将军的意思是……”
“咱们这回要投靠雄才大略之主,要投靠今后会坐天下的人。如今天下大乱,谁有坐拥九鼎的实力?唯有鞑子!”刘进忠恨声道:“你看吴三桂,当初跟我一样是个总兵,现在却是平西王,贵为王爷,足见鞑子皇帝对有功之臣的礼遇,我已经考虑了很久,思来想去,不如干脆降了鞑子军,也换个王爷当当,再不济,至少也是个伯爵。”
张广才陡然心惊,脸色都变色煞白,心虚道:“鞑,鞑子?那帮子野人可厉害的紧啊,我们过去,能有好下场吗?”
刘进忠阴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早已******定西大将军、一等甲喇章京何洛会有了密信往来,只要我等投靠过去,反了他娘的大西国,就要授予我们汉八旗章京职位,日后若立有功勋,赏赐必不会少。”
“大清国如旭日东升,比暮气沉沉的大明朝廷强了不知多少倍,我看你已经铁心反了,不如与我一同投了大清,将四川献于大清朝,共谋富贵如何?”
张广才听了这话,眉头一展,将大腿一拍,振声道:“既然刘将军已经有了定计,小弟敢不从命,日后还得请刘将军,哦,不,刘爵爷多多提点关照!”
刘进忠哈哈大笑,摸着下巴上一缕山羊胡子道:“好!眼下汉中的闯贼余孽贺珍还在顽抗,不过也是萤火之于皓月,早晚被何洛会大人所灭,待到汉中一开,就是我俩动手之时,在这之前,我们得暂时低头,以防张献忠有所察觉。”
张广才媚笑着拱手恭声道:“一切但听刘爵爷吩咐。”
二人又是一阵大笑,门外细雨斜风,敲打着窗扉,如为这无耻笑声伴奏一样,越来越急,越来越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