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刻,大西军中弥漫着一种恐慌的气息,匆匆忙忙背大营列阵的军士们脸上都带有紧张慌乱之色,一些铺兵营头中,甚至闹闹嚷嚷的嘈杂不已,流贼本色显露无疑。
张献忠勒马中军大旗下,听到身后后阵里的杂音,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不悦的扭头道:“大敌当前,是谁的营头在喧哗?军法都忘了吗?”
孙可望身负监军之责,监督军纪,惩戒不法,闻言脸上烧,立刻板着脸领人向喧哗得最为大声的营头骑马跑去,片刻之后,用长绳拴着两个人拖在马屁股后面回来了,跟随他的一队亲兵高举着长枪,每一杆枪尖上都插着一个人头,人头鲜血淋漓的,显然是刚刚砍下来的。
他们故意从后军绕了一个大圈子,在诸军阵前策马奔过,让所有方阵都看到了人头和拖在马后的人,有些混乱的军士们见了,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作声了。
“父皇,后卫后军左哨带兵将王先祖、副将牛大献御下无方,纵兵阵前呱躁,扰乱军心。”奔回中军的孙可望大声喊叫着,在张献忠御马前挥刀斩断长绳,将拖在马后的两个人将领弃之于地:“儿臣阵前斩了为喧嚣者三十五人,押二将于此,请父皇落。”
张献忠眯着眼睛看了看地上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两个人,淡淡的说了一句:“还问什么,马踏处死吧。”
孙可望手一招,跟随他的那队亲兵立刻上前,近百只马蹄轰隆隆的从两人身上奔过,将两人踏成肉泥。
“临阵对敌,有进无退!”孙可望厉声高呼着,让手下人在军中奔驰了一圈,边跑边喊:“各军踊跃向前,有不尊号令者,军法必斩!”
铁血果然是秩序的最好维护者,原本军心动荡的农民军已经有些要变成流贼军的苗头,杀了几个人,立刻镇住了场面,各军凛然,再无一人敢说话,整个军阵森严如磐石般沉稳。
张献忠还没有来得及满意的笑一笑,就看到远处烟尘大起,一道黑色的人墙从地平线上升起,大地都在微微颤动,那数万只马蹄人腿一齐奔跑的震撼,直击他的心灵。
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和士气,立刻被打击得支离破碎,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到,远处那一队队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人马,那一片片寒光闪闪的刀枪刃口,一面面如云层飘荡的各色旌旗,无不代表着死神的镰刀正在迎面飞来。
军官们不待孙可望再来一次巡阵,纷纷大声喝骂起来,拼命鼓舞着手下的士气,他们都知道,这种规模的作战,逃是逃不掉的,要么被督战队射死,要么被敌人从身后砍死,唯有拼命,努力杀死对面的敌人,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中军处却没有多大的波澜,站在张献忠身边的,都是刀口上打滚的军汉,杀人如麻,什么仗没见过,比这人数还多的敌人也打过,毫无惧色,淡淡的看着逼近的清军一动不动,凝神注视着清兵动向,只有胯下坐骑偶尔打个响鼻,带起一点声响。
如飓风刮过来的清军大队,来到距大西军阵列不到一里的距离上停下,开始布阵排兵,一队队步卒从后赶上,竖着大盾站在前排,骑兵们熟络的向两翼分开,按照旗号,有序成建制的站成方阵。
在手持盾牌的步卒身后,无数旌旗后面,一杆明黄色的大旗高高挺立,护在旗下的,都是精锐的巴牙喇营,一水的长身棉甲,紧实的棉布下内镶铁叶,外衬铜泡铆钉,黄色镶红边的裙边显示着八旗地位,豪格就立于旗下。
向清军阵中打量了一番,张献忠闭目深思,然后开口了。
“老王,崇祯年间,你在明朝边军中和鞑子交过手,你来看看,他们要干什么?”张献忠侧过头,向站在身边的王尚礼问道。
王尚礼锁眉肃容,正声道:“往日里鞑子入关抢掠,多是骑者在前,步卒在后,明军往往被其骑兵一冲即溃,从不敢正面接敌,故而臣想,鞑子等会将派骑兵两翼突击,步卒正面牵制,待骑兵将我两翼击溃,步卒再正面冲我中军。”
张献忠听了,想了想冷冷笑道:“好,朕观鞑子军阵,与王都督所言差不多,战法定然如此。朕听闻鞑子从辽东打到西北,所向无敌,连李自成都死在他们手上,朕却不信这个邪,观其军势,不过衣甲齐整尔,料起不过如此。”
他厉声大喝道:“令,弓箭手上前,鸟统手上前,列横队,准备杀伤冲阵的鞑子。”
“令,王定国率虎威军骑兵四营并领左卫宿卫军十二营,往左翼布防;刘挺举率鹰扬军骑兵四营并领右卫宿卫军十五营,往右翼布防。二将以防守为上,如敌军来攻,以劲弩、火器射之,阻其冲阵,断然不容有失,否则军法从事!,
“令,王尚礼率前军龙韬军二十营,孙可望率中军御营三十营,待两翼吸引鞑子来攻,僵持之际,奋勇向前,以弩弓、火器破其前军步卒,一鼓而败之!”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张献忠才顿了顿缓口气,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末了说道:“朕亲领后军,为诸将稳住阵脚,待诸将破阵之时,擂鼓冲杀,取豪格小儿项上人头也!”